回转小屋,进入家里,只看平日无所事事的相公,捧出了一本书,还拿出了一个算盘,在那里拨算。李秀娘心里奇怪,便道:“相公……”
“哦,娘子,你回来了……”刍玉林大喜,忙过来,拉著李秀娘,让其坐下。
然后方道:“这些时日,辛苦娘了,我意以决,明日,前往赵庄,谋一个管账的差事,料想可以多得些银两,娘子,往日,可苦了你了,我刍玉林不成器,一事无成,家财败尽,有亏于娘子,却再也不能让娘子这样的辛苦。这家里的生计问题,由我玉林,一力承担了!”
李秀娘初是不明白,后来听清了,忙道:“不行,相公,你可是听了赵家之事?我听说,那赵氏,实是无浪的货,你入她家管账,今后还如何仕途?现在苦些,将来却必有飞腾之日,我却不能因一时之小,而误了相公的大事!”
刍玉林道:“不要说了!”
他猛发了脾气,却是吓住了李秀娘。
原来刍玉林是一个沉闷的行子,不怎么发脾气。却也因得如此,一发脾气,就牛气冲天。
沉吟一会,刍玉林道:“娘子,你肩膀之上,伤疤犹在,过去女红之手,今抡斧金拙器,为的就是讨一口吃的。我都看在眼里。原本,我也是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但奈何我管家不利,浮财尽丧,田亩亏失,宅空板荡。如此情景,连一口吃食也难为了,如何再去论那功名之事?我知娘子爱我,可让我由得娘子去吃苦,换来浮财,让我读书,科考,我却不甘。面对娘子,我如何还,吃得下,睡得香?我身为堂堂男子,却连家也不得顾之,如何可以为一丈夫?此事,我已经有所决断,娘子你不必再说。其实,就算我们不行,但让娘子你过上好日子,为我刍家传宗接代,指这下一代,未必没有翻身之日,到时,让他做那清白人,岂不也是一番美谈?”
李秀娘听相公如此言语,情动不已:“相公……”
刍玉林也道:“娘子……”两人相拥一块。
良久,刍玉林却是道:“娘子,我再学一下这九章之术,你且休息,如何?”
原本只当有温存,却不想丈夫还是这么死脑筋,李秀娘心里微叹,却也放心。
她收了手,回去端坐,看丈夫那样,拿出布帛,开始做起了女红,一心想给久未新衣的丈夫添上件衣裳。
却说刍玉林,定下好了雄心壮志,好好学习。
他想好了,自己不能科考,没有前途什么的,不要紧。
眼下最重要的,是这家里的生计,解决了家里的生计,自己不行,还有娘子,和娘子生个孩子,让他去科考,将来也一样可以翻身。带著这种天真的,书呆子式的美好愿望,刍玉林开始看书……哪知道,这九章之术,实是和经史子集,大有不同。
算术之道,简单却有繁杂。
你刍玉林若是老实点,先学加减,再学乘除,其实也够用了,当个管账的而已。
但他偏偏学这九章之术,勾股理论,顿时,行高踩空。
看了半天,一头雾水。
刍玉林心下发寒,暗道:“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这算学之道,我竟然学之不会,看之不懂?我不能明算,如何去赵家当管账?啊呀呀……我方才,才和娘子说了那般的话,若是无成……我……我……”
当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其时,扉外,吱呀一声,却是有人进来了。
时下之人,村庄之内,多好礼也,别看这家家户户,门户关得都不怎么严实,特别是刍家的小院,那院门,只是一道柴扉,但也没有说,不说话,就自己推的。刍玉林和李秀娘一起看过去。李秀娘甚至摘下墙上陪嫁的一口宝剑。
她的一些金银首饰,都当掉了,独这口剑,爱若非凡,不肯舍弃。
却听一个声音道:“妹妹,妹夫,可在么?”然后,一个锦袍公子,和一个管事男人,踏步出来。李秀娘一看,是自己的哥哥,李秀璋,当下道:“是子玉哥哥么?”
李秀璋,李秀娘的二哥,字子玉。
刍玉林一听这字……就是一顿的悲哀。怎么说?他刍玉林虽是秀才,但奈何,老爹去得早了,他又是个败家的,居然没有请到长辈,给他命字,是以现在,仍是双名,刍玉林。
李秀璋进来,左右看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神情,却是不满。
想不到……妹夫一家,居然沦落至斯……真是……让人不忍睹颜也。
看向李秀娘,李秀璋泪快下来了,他侧身,举袖,略拭一下,道:“小妹,你日子,清苦了!”
李秀娘道:“哪里的话,虽然日苦,但也是一时的,哥哥且坐,我去上茶。”
家里能有什么好茶,李秀娘再小心,再努力,也只出得三五片老叶子。
那茶,李秀璋是看也不看,对刍玉林道:“玉林兄!”两人相请,然后回坐。
坐下后,李秀璋道:“是这样,玉林兄……家母年寿渐高,身体不好,近日突然,思至小妹,所以,想请小妹回武京见亲,不知玉林兄,这个……意下如何?”说完,手上一翻,一枚十两重小元宝,落入桌面,推将过来。
刍玉林看著这白银,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是看他过不下去,人家要接走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