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瓘这一睡下便没再清醒,偶尔睁开眼睛,瞳孔中也是一片迷茫,见儿不知是儿,见甥不知是甥。燕青大把花钱,但千金万贯的灵丹妙药、人参茯苓灌下去也不见好转。众人都知他大限近了,只是等着阖眼之时。熬了三天,终于陈瓘嘴巴苦张,似有言语,陈正汇凑近前去,才听见喉音如缕:“欧阳等……武夫……耳……非文……士……难遂汝志……必败……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釜底……抽薪……以襄……麒……”
语音渐低,终于不可再闻,李郁一直把着陈瓘的脉搏,哭道:“表哥,姑丈……去了……”
陈正汇握着父亲干枯的手坐倒在床边的地上。他没有哭,只是望着东北,念叨着别人听不见的话。
大宋宣和四年春,陈瓘卒于楚州。对于这个人的死,汴梁肉食者无人关心,他们此刻盯紧的是那些对辽人步步进逼的女真蛮族。
其时宗翰驻兵北安,遣萧铁奴等人攻略附近州县,俘获契丹重将后知道辽主已是众叛亲离,西北、西南两路兵马均羸弱不能用,便遣人报元帅斜也,促他进兵。
由于出兵时阿骨打嘱咐克中京后当谨慎从事,以免仓促而遭大败,所以斜也传令宗翰,让他驻马待议。
宗翰对完颜希尹等道:“将在外,临事从权!”先斩后奏,下令进兵,然后再派人到斜也处报知:“初受国命,虽未令便取山西,亦许便宜从事。今辽人可取,其势己现,一失机会,后难再图!今已进兵,当以大军会于何地,幸以见报。”
斜也犹豫不决,宗雄劝斜也道:“粘罕接连两次遣使前来,想必不是轻率图功。而且他既已起兵,若我等不往接应,反而是陷他于孤军深入而不顾!”斜也这才定策,起兵与宗翰会师。两军会于羊城泊,宗望、宗弼率百骑先进,萧铁奴继之。一路追亡逐北,袭辽军主力于白水泊,一日间辽军三战三败。辽主一路上风声鹤唳,连弃辎重,以轻骑逃入夹山。
萧铁奴尾随而至,路上忽有侦骑报道:“将军!前面有契丹败兵绑了三个大官来请功。”
“哦?”萧铁奴叫道:“带上来看看!”军士带到跟前,却是一老二壮,问那来请赏的契丹军士道:“这三个是什么人?”
那契丹兵道:“这个老的,是北枢密使萧奉先,这两个是他儿子萧昂和萧昱。”
萧铁奴惊呼道:“萧奉先!”用马鞭抽了那老者一鞭:“就是他?”
那契丹兵答道:“是。”
萧铁奴笑道:“哈哈,你真的是权倾北国的大辽枢密萧奉先?”
萧奉先甚是尴尬,不愿否认,却又不敢承认。
萧铁奴又问那契丹兵:“你们怎么捉到他的?是不是耶律延禧也在左近?”
那契丹兵道:“没有,契丹大队已经离开两天了。”
萧铁奴奇道:“这就奇了,难道这萧奉先会留下断后不成?”
那契丹兵道:“启禀将军,是皇……是那耶律延禧走着走着,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便指着萧……这萧奉先说:‘我失去天下,都是你们父子误我!今日本要杀你以平民愤,只是国势如此,杀了你也无补于事!’便把他们逐出大队,不令随行。”
萧铁奴更是奇怪:“他到现在才知道是谁误了他啊?哈哈,我听应麒讲故事,说当年吴王夫差也是等到走投无路才发现他的宰相是奸臣,怎么天底下的事情都这么像啊!”又喝问道:“谁是萧昂!”
两个青年中年纪较大的那个被萧铁奴一喝,吓得瑟瑟发抖。萧铁奴笑道:“原来你就是萧昂!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萧昂畏畏缩缩地抬头,看清萧铁奴的脸后一片迷茫。
萧铁奴冷笑道:“不记得我了么?当年在乌古部,你可把我的伙伴们害得好惨!”
萧昂喃喃道:“乌古……啊!是你们!”
萧铁奴哈哈笑道:“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一直和契丹作对的汉部,就是当年冲你车驾的那几百人马么?可怜,可怜!”
萧昂颤声道:“将军饶命,当年实在……实在……实在不知将军的神威啊。”
萧铁奴哼道:“我是不会怎么样你的,不过狄叔叔他们可就难说了。”
吩咐下属将萧奉先和他的次子绑到斜也处领功,将萧昂押到折大将军处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