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道:“折将军与曹先生高义,令人钦佩。如今汉部与女真有怨,有我大宋有亲,眼下事态危急,依曹先生看,两家能否联手,共抗金兵?”
曹广弼摇头道:“若汉部能与大宋公开联手,我便不来大宋了——直接在辽南举兵便是。如今汉部是我大嫂称制,七弟主政,他们要保住我大哥性命,无论如何不敢出兵的。我七弟能答应我不发一兵一卒助金侵宋,又默许缓急之际可暗中助大宋以钱粮物力,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纲听到这里,皱眉不语,曹广弼道:“其实大宋之难,不在无外援,而在有内患。这一点别人不知,李大人还不清楚么?”
李纲神色凝重,问道:“曹先生所谓内患,指的是什么?”
曹广弼道:“最大的内患,便是皇帝宰相全无迎战之气魄,每日家但想着苟且偷安,避敌南窜而已!”
李纲脸色一变,慌忙摇手道:“宰执或者无能,但圣上天意难测,曹先生不可胡乱言语。”
曹广弼愤然道:“在开封府衙门外,我因是对着一干平民,不想冒犯皇帝,言语间便客气了三分。但李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怕直言!我来了这么些天,天天盼着皇帝召见,我好陈述守战之策!但左等右等,只等来皇帝的一些赏赐慰抚——我曹广弼又不是来大宋图谋钱财,要这赏赐干什么!”
李纲道:“我大宋体制严密,皇帝轻易不见外来之臣,此为定制,非曹先生所知。”
曹广弼哼道:“我汉部上下,多是燕赵逃民,又立部于大唐安东都护府旧地,地是华夏故地,民是中原故民,我等不远千里而来,汴梁士民知道真相后欢呼夹道,赵官家却视我们为外人么?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定制!皇帝不见我用我,那也罢了,毕竟大宋将才如云,也不一定轮得到我。但这么久以来也不见朝廷积极备战,宫中府中,每日家只是想着要逃!如今大敌已经逼近,而皇帝却如此做派,委实令人寒心!”
李纲霍地起身道:“非君之言,恕不敢闻!”
邓肃在旁劝道:“广弼兄,少安毋躁!”又劝李纲道:“伯纪兄,广弼兄也是困于时局,救国心切,才有这等过激之语。”
曹广弼闭上眼睛,许久才道:“李大人,曹某无礼了。”
李纲也即平复,说道:“曹先生如此激愤,想必如志宏所言,救国心切而已。这几日我每闻边将无能、宰执误事也往往破口大骂。只是误国者在臣不在君,此一节不可不辨!”
曹广弼一笑,说道:“今日码头之事,李大人听说过没?”
李纲一听眉头紧抟,他今夜忽然来访,也是被这件事给逼的。
曹广弼道:“我既到汴梁,便不以外来之人而避嫌了。直说吧!今上先除太子为牧,再运宝货南下,‘巡幸’之意已明。皇帝一……一走,京师便难坚守。人心散乱,从此不可收拾!此事李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原本要说“皇帝一逃”,总算是临时改用了一个不怎么难听的字眼。
李纲沉吟道:“我明日便约同僚上表,请留圣驾。”
曹广弼道:“来得及么?有用么?”
这两个问题,李纲既不能答,也不愿答,只是起身道:“今夜一会,得益良多。夜深风冷,便先告辞,它日再来请教。”
曹广弼听李纲这么说,便知道对方毕竟还不肯深信自己——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曹广弼并不见怪,也起身道:“本不敢相留,不过……”回顾邓肃道:“我们那一图一册,便赠给李先生吧。”
邓肃点头道:“那图册交给伯纪,正得其人!我这便去取。”说完转身入内。
李纲奇道:“什么图册?”
曹广弼道:“看了便知!”
不久邓肃出来,拿出一册,上有千余字以及图画若干,说道:“这是女真几位大将的图像,以及曹先生与我连日揣摩的金军情况,伯纪阅过之后,便知北兵虚实。”
李纲大喜,再看那图,却是一副城防图谱,曹广弼道:“此为困闷无措时作的守城之图,亦不知有用无用。大宋将官守城之术甲天下,万一广弼是班门弄斧,还请勿见笑。”
李纲欣然道:“曹先生过谦了。此二宝胜过万金之馈!李纲不敢辞,便代大宋万千生民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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