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苍走前面进来,王大舅不过抬头看了一眼,问一句出诊情况。等瞧见跟在后头的孟半烟,这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副弥勒佛的样儿。
孟半烟很少这个时辰过来,等看完手头的病人,王大舅也跟着往后院来。进门就听见侄女一句:“外公,我想给我娘去张家提一提亲事,您觉着怎么样。”
平地一声雷,吓得正在喝水的王苍呛了个惊天动地。王大舅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把人赶出门去咳嗽,不让他待在屋里哼哧瘪肚地咳。
王老爷子也唬得不轻,端着茶碗的手都抖了两下,茶水晃出来溅在手背上都没感觉,胸脯急促起伏着,想说什么可张了两回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孟半烟见不得老头儿这样子,起身绕到老爷子身后,笑嘻嘻地给老爷子揉肩膀,“从小我就跟外公好,外公有什么话还不能同我说?”
孟山岳年少丧父丧母,自己打拼出一份家业。虽也把孟半烟看得重,可还是习惯了不苟言笑。祖孙两个直到孟海平去世,相依为命着才日渐亲近。
孟半烟小时候爹在家的半年围着爹转,没在家的半年就总往外公家来。
王老爷子喜穿道袍,每次见着外孙女都会远远地就张开双臂,孟半烟就跟小鸡崽儿一样撞进外公怀里,然后被袍子紧紧包裹住。
袍子里是外公身上常年不散的药香,那是小小半烟觉得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件事,你娘都多大年纪了。再嫁,怕是外人要笑话。”
王茂林紧皱着眉头,自己这个外孙女有主见有本事,早早地没了爹,是他最心疼最放不下的一个。
“外公您拿这话来敷衍我就没意思了,咱们家要是那等迂腐人家,您都不能让我隔三差五就过来。外面不还老说您总纵着我回外祖家不像话,这又不怕人笑话了?”
当年女婿刚死头两年,王茂林是想把女儿接回来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可谁知道之后亲家母亲家公又相继撒手人寰。
不说守着孝不好把女儿接回娘家,想想独留外孙女一个人,再没了娘陪着,王茂林光想一想就心疼得很,如何还能再提让女儿另嫁。
这两年王春华岁数不小了,虽然张家过年时也上门来送了年礼,明里暗里的意思还是想结亲,他却没给回应。
总想着外孙女大了,怕是不会愿意让母亲再嫁,闹得不好再跟外孙女生分了后悔都来不及,却不想孟半烟会主动提起这事。
“小烟别胡闹,你娘都什么年纪了,再过两年你都要生孩子了,她还再嫁,说出去像什么话。”
王茂林皱着眉头不说话,倒是王大舅先说话。看着跟前亭亭玉立的外甥女,王大舅是欢喜又头疼。
“舅舅,我娘才三十六。”
王大舅这辈子除了找了杏姨娘那个么外室,这辈子行事向来本分守规矩。只是这守规矩要分时候,当大夫当舅舅自然是好,可轮到自家亲妹妹身上,就不那么好了。
“我娘身体好,一年到头除了一两次风寒咳嗽没别的大病。我往少了说我娘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这二十年,总不好让她就枯守在家,那也太苦了。”
这话说得太直接,把王大舅和王茂林都听得沉下脸来。自家的闺女妹妹自家心疼,这道理孟半烟知道王家人又怎么会真的不晓得。
到底是亲爹疼女儿,王茂林沉吟片刻便拉着孟半烟挨着自己坐下,“你既然提了这事,肯定是已经想好了,跟外公说说你想怎么办。”
“我已经和孟主簿说定了,衙门里上下也都打点过。只要咱们两家愿意,到时候去县衙拿放妻书,就能办事了。”
“张家那这几年一直没断了往来,每年年节总要送礼上门。咱们也不好失了礼数,所以想要舅舅和表哥陪我走一趟,趁早把这事说定了为好。”
这事孟半烟前前后后想了好几年,说起来跟竹筒倒豆子一般,“我娘在家这么多年,嫁妆我也给我娘备好了。
家里两百亩药田我分一半给娘带走,再有其他该有的东西,当初娘嫁给我爹准备了什么,我就给我娘准备什么,肯定不让张家看轻了去。”
“胡闹!你家的药田是你爷爷年轻的时候置办下的,哪能就这么分出来。”
王茂林越听心越惊,也越明白外孙女提这事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打定了主意。
“这事就是我爷爷生前说定了的。”孟半烟就知道她外公不能同意,干脆把早已过了户的契书拿出来,“您看,契书都是四年前过好了的,已经过到我娘名下了。”
王茂林接过地契拿在手里抖得如同筛糠,孟半烟生怕老爷子再把地契弄破了又赶紧拿回来,“外公,您就点点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