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项梁耳中嗡嗡作响,四肢无力,宛如一个泥人。
厚重的铁甲再加上他的体重,田横和朱家根本就拉不动他!
城墙下方,指挥着会稽黔首支援城头作战的范增从地上站起,颤抖的手拼尽全力的从腰间拔出长剑。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剑刃上遍布无数缺口的长剑。
这是项燕的剑!
这是昔日楚王赐予项燕的剑!
这是项燕覆军杀将时,用来自刎的剑!
范增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注视着手中的长剑,依稀还能感受到那一腔热血的温度。
项燕的血早已干涸,但他的血还在沸腾!
他已经活的太久了,如果不是为了项梁,不是为了项氏一族,不是为了当日项燕弥留之际的嘱托。
他早就用这把剑,用这把饱饮了项燕颈中热血的长剑自刎,去九泉之下追随那个值得他一生追随的上将军!
士,为知己者死!
现在,他面对着列阵而来的秦军,心中没有任何的恐惧,反倒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宽慰。
胜利,固然是所有人都渴望的。
但,死亡,尤其是能够手握着这把仿佛带着项燕余温的长剑,战死在光复楚国的道路上,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杀!”
范增低吼一声,手握长剑,踉踉跄跄向城外走去。
既然城墙已经倒塌,就用自己的血肉,去构建新的城墙!
…………
城墙上,被田横和朱家拽起的项梁,呆滞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哀嚎声,哭喊声,喘息声,似乎全部都是从远处的天边出来。
“守不住的……守不住的……”
他张开慢慢溢出鲜血的嘴唇,自顾自的小声呢喃。
突然,他看到了城墙下方,坍塌的缺口处,缓缓走出一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身影。
“这是……范先生?”
项梁的目光,不由自主被范增吸引了过去。
不仅是他,城墙上的士兵、墨者,城墙下的黔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范增吸引。
此时此刻,除了远处的秦军战鼓,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范增,注视着这个垂垂老矣,步履蹒跚的老者。
但随即,他们的目光转移到了范增身旁,那一把遍布着缺口的长剑,那因为担心长剑滑落,而在手上和剑柄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麻布。
他这是?
人们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影向远处望去。
那里长戟如林,那里威武雄壮,那里有千军万马,那里有天下名将!
但那又如何。
一人,敌万军!
此时此刻,在寂静无声中,男子,捡起了手中跌落的兵器,女子,捡起了地上的草叉、耒耜,老人和孩子,寻找着周围一切可以用作武器的事物。
然后,他们默默地跟随在了范增的身后。
大楚不灭,亡秦必楚!
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中,一道道或高或矮,或男或女的身影组成了一道永不坍塌的城墙。
下一个刹那,城墙化作滚滚洪流,越过那个满脸坚毅,心中高叫着‘吾道不孤’的老人,义无反顾的涌向远处黑云压城的秦人。
城墙上,所有人的目光望向项梁。
“将军!”
“将军!”
无数声的喊叫,让项梁如梦初醒,他放眼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张坚毅的面容,一张张祈求出城,和秦人决一死战的面容。
“开城门!死战!”
尽管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项梁还是猛然抽出长剑,转身向城墙下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