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溥的眸色深沉,说道:“陛下当年在方家庄时,兴和伯教过一段时日,兴和伯夫人也照顾过陛下的吃食,这就是情分,陛下如何能处置?”
杨士奇想起当年的事,就笑道:“兴和伯夫人的脾气可不好,而且此事并无错处,对,没错出,皇后生病,陛下撇开去了别处,这尊卑可就颠倒了。”
金幼孜厉声道:“什么情分!不过是方醒的战功显赫,陛下撕不下脸面罢了。”
金幼孜气咻咻的,看到众人沉默,就拍着桌子说道:“这是跋扈!跋扈!历朝历代谁这般跋扈过?谁?”
杨溥瞥了他一眼,低头书写着。
毛笔灵动,纸上渐渐多了些一丝不苟的小字。
——城头变换,红颜未老……
“一妇人罢了,何必动气!”
杨荣只是一句话,然后起身去求见朱瞻基。
金幼孜气得指着杨荣消失后的门外说道:“看看看看,这人现在居然成了老好人,到处和气,可跋扈就是跋扈,越和气就越上脸!”
杨荣不知道身后的事,他在见到朱瞻基后就说道:“陛下,原大理寺卿王冕人在陕西,近日已经被追回。”
朱瞻基站在殿中,负手看着周围的摆设,闻言他回身道:“王冕受贿,此事证据确凿,贬为民即可。”
“是。”
杨荣马上拟旨,自然有人接了去。
“陛下。”杨荣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话。
“宫中臣不该过问,不过……中宫……”
朱瞻基的面色陡然变冷,冷漠的看着杨荣。
杨荣只觉得浑身发痒,渐渐发热,这是紧张的表现。
他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中宫……慈善,贤淑……臣万死……”
看着跪在身前的杨荣,朱瞻基面无表情的道:“退下!”
杨荣起身告退,身上已经被冷汗给湿透了。
朱瞻基站在殿中,手中把玩着镇纸,目光幽深。
俞佳在边上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担心后宫的事哪一天会被引爆,到时候炸死一群人。
阿弥陀佛,千万别炸死咱家啊!
杨荣回到值房,对同僚们点点头,说道:“去说了王冕的事。”
值房里一阵轻松,黄淮笑道:“王冕也算是运气好,否则在京城被拿下,里子面子都没了。”
杨荣微笑点头,然后坐下继续处理公事。
过了半个时辰,俞佳突然来了。
他先扫了大家一眼,然后看着杨荣,笑眯眯的道:“杨大人,陛下夸你老成持重,有大臣体。”
说着他把手中的锦盒递过去,杨荣躬身接过,说道:“臣本愚钝,不敢当陛下的夸赞,敢问俞公公,本官可要去谢恩?”
臣子被赏赐,去谢恩是本能。可俞佳却笑眯眯的道:“不必了,陛下说诸位辛劳国事,都辛苦了,稍后有午膳送来。”
这是赐宴,大家马上就躬身谢恩,然后目送着俞佳出去。
等人一走,众人都在杨荣手中的锦盒上投上一瞥,然后坐下工作。
杨荣的嘴角紧抿,显得有些严肃和坚毅,他本可以回家再打开锦盒,可……
锦盒打开,杨荣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展开。
朱瞻基的书画造诣不差,一幅字看着自有一番气势。
杨士奇眯眼看了看,说道:“老成谋国?不错,恭喜杨大人。”
老成谋国,这幅字几乎就代表着皇帝的最大看重。
室内的呼吸沉重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杨溥默默的提笔,把自己写的那些字一一涂抹掉,然后起身出去。
当他围着值房周围踱步两圈之后,手中的那团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回到值房,他把那团纸扔进了废纸篓里,然后凝神静气,仔细看着最新的奏章。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渴望某个高度时,你必须要忍住艳羡和急迫。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