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个时候,等着我们的将会是前后夹击。西岸的特尔敦人牵制住我们,迂回到东岸的部队再像铁锤一样把我们砸碎。绞索已经收得越来越紧,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抢先击破西岸的特尔敦人。
特尔敦人虽多,却分散在沿河百里;将虽广,却貌合神离、勾心斗角;来势虽汹汹,然我等亦有一战之力。”
“你们有人是新近授田的军人,有人是世代服役的杜萨克,有人被征召的平民,有人前几日还是俘虏。以前你们是谁已经不重要,从此刻起,你、我、他,我们都为生存和家园而战的勇士。”
温特斯伸手指向河岸边的一艘小船:“谁没有勇气打这一仗,就坐小船回东岸——不会有任何追责。因为我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死在一块——他竟害怕同我们一起死。”
此言一出,人群中死一般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逐渐走低。
曾在镇公所门外争吵的高瘦民意代表和矮胖民意代表也在其中,因为两人会骑马,所以都作为“壮年兵”被征召。
听到可以坐船回去,高瘦民意代表额头不受控制地沁出汗珠。
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嘲笑公告里“斩敌九人、伤敌若干”的“小孩打架”战报。
可是轮到他战场时,他的心脏里流动的已经不是鲜血,而是液态的恐惧。
真的意识到自己会死和看着公告里人死,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他想挪动脚步,但是脚跟就像被冻在地一样。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动弹不得,荣誉?尊严?不愿被矮胖子瞧笑话?女儿和儿子的笑颜浮现在他脑海,襁褓里的小孙女的哭声在他耳畔回荡。
一只手拉住高瘦代表的肩膀,捏了捏,又松开——竟是矮胖代表。
矮胖代表同样面色惨白,但是轻轻对高瘦代表点了点头。
高瘦代表眼睛有些湿润,他也点点头。二十几年的老对头无言中生出某种共情。
“从今夜起直至世界末日,我们的勇敢将会被永远铭记。”见无人出列,温特斯踏镫马:“出发!”
高大的檀黑骏马微微地晃了一下,温特斯稳稳坐在马鞍,如同长在面似的,策马向北。
骑手们纷纷马紧随而去。
“你跟紧我,我照应你。”矮胖代表急急对高瘦代表说。
说完,他灵巧地把笨重的身躯放鞍子,仔细整了整衣的褶子,随即猛刺马肋冲了出去。马刀鞘随着跑动的节奏摆动,在月光下映着黯淡的光泽。
高瘦代表擦了擦眼泪,也放马跟。
……
轰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根本藏不住。
骑队在西岸疾行,东岸的烽火台、瞭望塔、礅堡依次举火,既是敬意、也是标识距离。
温特斯飞驰在最前方,他的掌旗官海因里希高举军旗在后。
许多刚学会骑马的人根本不敢直起腰,他们紧紧伏在马颈,时而有人从马背摔落。
骑手们不仅要警惕坑洼,还要提防践踏到落马同伴。
一些战马载着两个人——一个会骑马的和一个不会骑马的,马鞍还牵着几匹从马。
众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跟那面旗帜。
特尔敦人最凶猛时一天一夜间袭扰二十三次,最远的两个渡河点相差近六十公里,其中几次甚至已经将小股轻骑送岸。
铁峰郡的守军疲于奔命,可与此同时,特尔敦人的营地也被拉扯得零散。
对于进攻者而言,战场自然越宽越好。然而兵无常势,攻守关系一旦调转,就将暴露出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战机。
温特斯·蒙塔涅的责任是抓住它。
对岸瞭望塔火盆的数量由一个变成两个。
“散开!”约定的信号已出现,温特斯拔出马刀:“就是这里!”
翻过山坡,一座小小的特尔敦营地映入眼帘。
温特斯纵马而下。
骑兵们呐喊着跟。
而那些刚学会骑马的战士们翻身下马,抽出武器,迈开僵硬的双腿,杀向四散奔逃的特尔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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