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乘客们心中不再害怕了。仗已经打完,那是最要紧的。连三峡也不可怕了。船上的每个人都希望快点到三峡,因为那就靠近宜昌,离家越来越近了。
大家都很高兴。北方人都在那儿想,他们很快可以看到黄河沿岸的大平原,闻到阳光烘烤下黄土的气息了。那是他们的家乡,他们的天堂。南方人想到家乡的花儿已经开放,茂密的竹林,一片浓绿。大家唱着,喝着酒,划着拳。
但是宝庆却变了个人。他没有七年前那么利索,那么活跃了。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两鬓已经斑白,脸儿削瘦,眼睛越发显得大,双颊下陷。不过他还是尽量多走动,跟同船的伴儿们打招呼,还不时说两句笑话。他常在甲板上坐下,看秀莲和她的孩子。七年,好象过了一辈子,这七年带给她多少磨难!
夜走三峡太危险,船儿在一处山根下停泊了。山顶上是白帝城,宝庆一家从船上就可以看到它。
第二天一大早,船长发了话。机器出了毛病,要在这儿修理两天。
第三天傍晚,又来了一条船,在附近停下来过夜。宝庆走过去看那条船,旅客们大都准备上山去看白帝城。宝庆前一天已经去过了,没再跟着大家去。他转身往回走,沿着江岸,慢慢地踱着,双手背在背后,想心事。没走几步,有人拍他的肩膀。一回头,高兴得大眼圆睁。面前站着剧作家孟良。喜气洋洋,满脸是笑。他说他就在刚才来的那条船上。他瘦极了,象个骷髅一样,原来刚放出来不久。
“胜利了,”他笑着说,“所以他们就放了我。您问我是怎么出来的,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把我弄进去的。”
宝庆点了点头。“我一直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抓您,您有什么罪?我想要救您,可是谁都不肯说您到底关在哪儿。”“我知道。朋友们都替我担心,不过倒是那些把我抓进监牢的人应该担心……他们的日子不长了——”
他俩都没说话。宝庆想着孟良遇到的这番折磨。静静流去的江水,野草的芬芳气息和晴朗的天空,使他们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宝庆要孟良看看秀莲。他红着脸,告诉孟良她已经有了孩子。孟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说:“我以后再去看她,可怜的小东西。她跟我一样,也坐了牢。我坐的是真正的牢,她坐的是精神上的牢。”
宝庆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她,也劝不了她,没法儿给她出主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八年抗战,兵荒马乱的,象我这么个艺人,也就算走运,过得不错了。很多比我有能耐的人,还不如我呢。只有秀莲,她真成了我的心病了。”“我明白,”孟良站起来,伸了伸腿。“好二哥,您的行为总是跟着潮流走,不过您不自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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