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此刻已然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他好似被斩成了两半,一半浮在云端,一半跌落谷底。他有时真想开心地笑一笑,仿佛笑过之后,他们之间的那些分歧、欺骗、怨恨、嫉妒和痛苦都能消失得一干二净,李越仍是那个从烟柳轻絮中走出的江南少年,而他亦是生活在无忧之城中的无忧皇子。
可他不能,裂痕早已形成,有些事他无法妥协,更不愿妥协。他一想到他的那些女人、男人,嫉恨就像虫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心房。是啊,人家是正头夫妻,至交好友,而他不过是棒打鸳鸯、鸳鸳的恶霸。
缄默良久之后,他才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她的手快要废了。你知道吗?”
月池的拳头在宽大的袍袖下紧握,她目不转睛地看向他,哑声道:“有杨玉在,我想不知道也难。”
朱厚照环顾四周,不远处仍是灯火如昼。他的眼中带着轻佻调笑:“所以,你就连夜准备了这一场。朕问你,要是她们俩没走,你还会在这儿等吗?”
月池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扯了扯嘴角:“问这个有意义吗,如今是我说什么,您都不信了。”
朱厚照一双漆黑的眸子黑得发亮,他又是一笑:“你错了,只要你说,朕就信。”
他等于是直白地告诉她:“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信。”然而,月池望着他,却突然语塞了。最擅长骗人的李越,又一次语塞了。
朱厚照按住她的肩膀,他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凤凰蛋,身量早就比她高大许多。她以为他会再一次动怒,可他只是垂眸一笑,柔声道:“别紧张,深深吸一口气。这可不像你,说句话,总不会比和老女人颠鸾倒凤来得难吧?”
月池一怔,她又一次想到了嘎鲁。她抬眼看向他,嘴唇微动:“会。”
这下轮到朱厚照愣住了。他眼中虚假的笑意如潮水一般褪去。他抬起手,触到了她冰冷的脸颊。月池只觉他的手指越来越烫,以致于开始颤抖。
她下意识避开,朱厚照看着自己又一次空空如也的手,笑伏在她的肩上:“难怪、难怪,人家都说,痴儿无忧。”原来,做傻子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他忽然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不是说有宴吗,吃的呢?”
月池已是心如擂鼓,她道:“稍等,今天吃锅子,我去端出来。”
她抬脚就要走,朱厚照忙叫住她:“不用端,天冷,就去里头。”
月池回眸道:“可今儿的月色很好。”她如今是更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
朱厚照一哂,他望着碧霄之上的满月:“外头的月亮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我的好好的就行了。
乳白色的汤汁在铜炉中翻滚,酸香四溢,令人口舌生津。月池倒了一盘蛎黄入锅,使得汤更添鲜美。两人相对而坐,却没有言语,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在这长夜中偶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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