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锋倒景不可识,阴崖落木风悲吟。吁嗟变化须异人,时危剑器摧石骨。"琵琶声渐激越,如一线凌空,渐拔渐高。西首那位公子正自斟酒,此时早已瞠目结舌,手中酒壶兀自汩汩流倾,那杯中早已注满,只流得半席皆是,却无人注目理会。
"我徒壮气满天下,广陵白发心恻恻……"琵琶声戛然而止,席间仍是一片沉寂。过了半晌,张西铭方轰然一声:"好!"诸人这才似回魂一般,击案鼓噪。我缓缓放下琵琶,忽听得个醇厚的嗓音道:"柳姑娘真是色艺双绝,只不知此诗何名,为何人所作,如此佳作,理应是奇才高士手笔。"
我淡然一笑,"此首《剑术行》,乃不才覆瓿之作,有辱公子清听。"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姑娘才思敏捷,品格豪拓不让须眉。抑何其凌清而远,宏达而微恣与?大都备沉雄之致,进乎华骋之作者焉。"张西铭大笑道:"轶符,你素来自负诗名,今日得见柳姑娘奇才,竟如此甘拜下风?"
我悚然一惊,回首只见他剑眉宇轩,那双乌沉深邃的眼睛突然一亮,朗然若星。他竟然就是陈子龙,松江第一才子陈子龙。他的目光柔和,像是能望入人心里去,我突然无端端又是悚然一惊。名士风流,他也不过是个走马章台的少年公子,想要赢得青楼薄幸名罢了,却为何在他清亮的目光之下,双颊微微地发起热来,只是万分的不自在?
只得讲些场面话,十指纤纤捧了杯盏,"隐雯素仰公子才名,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谨以薄酒一杯,聊表敬意。"他的脸骤然微微一红,赧然还礼。他竟然会脸红?来这销金窟里的豪客,故然有一掷千金的公子,亦有久负才名的浪子,但人人视我,不过一介玩物,风雅玩物。我这才名也不过博得他们啧啧向旁人炫耀:"那能诗能赋的柳隐,我也曾做过她的入幕之宾。"娼女便是娼女,这世上并无出淤泥不染的神话,人家看到你袅袅凌波,仍不忘记提点的是你根下的腐臭,再欢愉的笑颜里亦带了一丝微妙的揶揄。虽不在脸上,但隐在心里,我知道。
他居然会脸红,如履薄冰的惶然神气,仰面将酒一饮而尽。我心里忽悠悠一轻,想起周府那送我馒头的小厮。他一字不识,只因着我是个女人,便倾心相授。他——这才高八斗的陈子龙,原来在他心里,我亦能抛开那些个虚名才气,单纯只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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