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心还没把擦完手的干巾子挂稳到架子上,便见得苏太公把风箱木把手往里一推,径直过来打了门上的旧毡帘出去了。周大娘嘴里一句“太公”尚未叫完,那毡帘已垂了下来,下摆扫了些雪渣子进来,灌进一阵寒气。
周大娘冲周安心瞅上一眼,知道她说那话怕是叫苏太公不高兴了。是以腾出手来,打帘子出去往东边儿的偏房去。眼下苏太公住在那一处,这番出去也自然回东偏屋了。
自打苏一走后,那东偏屋就一直冷锅冷灶没有生活气。锅口沿儿上起了白毛,灰尘落了一桌面。苏太公住在里间,也是时常无人收拾一把,凌乱得不成样子。他这会儿正坐在桌边的小杌上打火镰,嘴里叼着旱烟,面上瞧不出神色来。
周大娘打了帘子进屋,过来接下他手里的火石火镰,捏在手里替他打起来,“安心是个小孩子,嘴上没遮拦,说的话不中听,太公您别往心里去。一一样貌好,不过脾性暴躁些,没她说得那般不堪。她们是打小互看不顺,直冲惯了。我早与一一打过商量,要给她相个踏实能干疼媳妇儿的人。赶明儿安良成了亲,我手上清闲没了事儿,就给她张罗起来,不让您操心。”
说话间火石下的艾绒起了苗儿,周大娘捏了送到苏太公的烟锅脑子上。苏太公使劲吸了两口,烟锅脑里起了火星子,艾香和烟香便在这屋里散了开来。他又砸吧两口,才慢慢道:“是不中听……”却又不知怎么说下去,转了头看周大娘,“你回去吧,我吸了这杆烟出去会儿,不必备我的饭。”
周大娘寻思苏太公要出去,也只能是去南大街找苏一,因道:“太公可是要去找一一,不如我随你一道儿去,找了她回来,明儿一起过除夕。要不然这一年到头的,连个团圆也没有。”
“不必。”苏太公砸口旱烟,“安心过去也没能劝回来,想来她是不想见你们。好歹我也是她爷爷,她得听我两句言。我原打算让她自个儿在外想明白了再回来,事情便算过去了。谁知道她犟成这样,也只好我去请了。我知道安心那是小孩子家的话,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回去吧。”
苏太公再吸两口旱烟也便住了嘴,扣干净了还未燃尽的烟草渣儿,烟斗放到里屋木箱子上。他出来带周大娘出屋子,拦了她在家里,自个儿披了件粗布棉大褂,打伞往南大街上去了。
冬日里昼短,日头撑不上几个时辰就要下山。时至傍晚,雪小了许多,飘得零零星星。
陶小祝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套上手套棉帽,嘱咐苏一自个儿小心着,便出了铺子回家。苏一从小桌边儿起身,送他到门上,让他路上小心,便要关门落锁。手扶着门扇儿还没闭起,就瞧见苏太公冒着风雪一脚深一脚浅地近了前。她遂停了动作,把门又推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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