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祝撅根竹条扫帚上的尖尖儿涮了做牙签儿,搁嘴里剔两下,“沈家那单子物件儿多,他需得闭门不出,在二月初十前把那些个赶出来。因铺子交给了我,我在这边儿接些小活。手上闲的,也帮着做几样。说到这个我还提醒你,昨儿你接的王府侍卫那璎珞,好生做做。但有不顺手的地方,找我来问。头一回接单,别做杂了,坏自己名声,往后我爹越发不叫你碰了。”
“我省得。”苏一擦完柜台去后头泼水,回来了又问陶小祝,“既然师父不在,这里便是师哥你做主了。你瞧我是被赶出来了,没地儿落脚,能不能晚上就让我睡铺子里,权当看门了。”
“被赶出来了?”陶小祝吐了那根竹枝尖儿抬头,“敢情你挎那包袱是不打算回家去了?家里只有太公,你也放得下这颗心,倒是遇着什么不能忍的事儿了?”
苏一去自己小工桌边儿坐下,把周安良要成亲占正堂的话尽数说了。后来又是怎么闹将起来,怎么离得家,一五一十,不虚半个字儿。陶小祝一边儿竖耳听着,一边儿捏着石錾在金面上錾花儿,听罢说:“你也是小气的,不过借住几日,有什么要紧?你们一院里相处十来年,还计较这些个?忒见外。那沈家三小姐确是金身娇贵的,周家想顾全她的面子,自在情理之中。”
苏一嗤他一声,不与他争论,只问:“铺子让住不让住?”
“不让住你睡大街去?”陶小祝瞪她,“你又能住到几时?瞎闹腾,过了年十八了,还这么不叫人省心。你瞧着吧,到头来还得是你灰溜溜地回去,何苦来?和气伤了,旁的也是一样没能捞着,傻不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人家还记着你的恩呢。”
“你对周家了解几分?”苏一按手在桌面儿上。
“我自是没你了解。”陶小祝干活专得仔细,“也尽数听你说那周安良如何如何混账了。安心我见得多,瞧着不错,乖巧懂事,温柔贤淑。她娘不是常在街北卖豆腐,你也常去的,没听你说过她的不是。这样瞧下来,坏是不坏,不知你为的什么伤这和气。”
苏一咽了两口气,低头歪脑做璎珞。图案样式都是陶师傅传下来的,挑拣几样凑到一处,完个成品,不出挑也见不出多别致。大抵世面上的首饰也都这样,没什么新奇。都学下了,苏一常觉无趣,却也不敢擅自改了老祖宗传下的手艺。况她还没真给人做过什么,需得安分踏实才能不出差错。
撂了一阵,她忽又接起陶小祝的话,“安心那般好,你娶了她便是。”
也不知世人都什么眼光,她爷爷苏太公吃周安良周安心两人嘴上那套,瞧着他俩甚好,也能睁眼瞎似地偏心。她瞧那两人不好,也是她的错,是她小气小鸡肚肠。陶小祝也是这般,瞧着甚好,究竟哪里甚好?横竖她是瞧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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