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膏明烛,华灯初上。
门边,一副铜色盔甲庄肃的矗立着,虽远离了战鼓喧嚣,却依旧势不屑若。摇曳的烛光映在冰冷的折面上,如同姑娘多情的手,一寸寸抚慰着斗士刀火淬炼的肌肤。
烛光下,盔甲的主人也正舒适的倚在软塌上,享受着一双柔软温滑的手为他捏软颈背间一块块如铁的硬梗。
赛花的手翻开丈夫的衣领,停留在胸前一条条深浅交错的疤痕上。如同爱抚新生的婴儿般,一条条仔细的辨认。哪个是新伤?哪个是旧痕?
“多了四条。不知后背上还有没有。这一仗,真的是……?”
杨业握住了妻子的手,把它停在心脏的地方,笑而不答。
赛花含嗔的一笑。“不管怎么样,看到这些疤痕,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杨业把妻子拉到身前的椅子上坐好,略一迟疑,“夫人,三郎的婚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呵,这件事,我已跟花将军定好了。三郎在京的时间不多,就在下月初,选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吧。”
“三郎的婚约,恐怕,恐怕是不能履行了。”
“为什么?”赛花诧异。
“夫人,你还记得杜天之,杜将军么?”
“当年被尊为铁弓将军的杜天之,杜大哥?”
“对,就是他。”
“他不是,不是,在当年的那件事中死了吗?”
“恩,唉,当年我同子明兄,天之兄,和王怀兄并称北汉四令公。也曾经并骑杀敌,共饮一盔酒。只可惜后来,我主降宋,子明兄与天之兄不肯屈就,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业哥,你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一段往事?这与三郎有什么关系?”
“夫人,你还记不记得20年前,我奉命镇守通州,你带着家小随军在侧。你当时怀着四郎即将临盆,正赶上蒙古军进犯,我要御敌却担心你的安危,就把你送到了天之兄驻守的郢城待产。那时,杜夫人恰巧也刚刚身怀有孕。我们就约定说,若为男,就结为异姓兄弟,若为女,便成为儿女亲家。你还留了一只镶金玉镯以作谢礼。”
赛花的一双美目沉浸在回忆当中,“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刚刚产下四郎,肖妹妹便怀了孕。杜大哥还笑称是我们的四郎给他带来了喜儿。唉,事隔多年,早已是风云变迹,物是人非了。难到,难到,你找到了杜家的后人?”
杨业缓缓摇头,“不是我找到的,是三郎找到的。或者说,是这位杜家小姐救了三郎一命。”赛花抓紧了帕子,疑惑的看向夫君。
“天之兄全家当年陷于灰谷,只有那位肖夫人怀中的一女杜肖肖在家仆的力保下逃了出来。那位老仆就带着杜姑娘在辽宋边境艰难生活。这么多年来,一直东躲西藏,漂泊凄苦。后来那位老仆听说了我们杨家军镇守雁门,他又知道当年之事,于是就来到雁门,想着我们若念旧情,或许可以接受小姐,还她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谁知正赶上辽军来犯,那个马从远又……我们父子,在雁门关前苦战,几历生死。三郎他,他,不幸重伤落马,被马儿拖离了战场。我查了三遍战场都没有找到他。想来三郎命好,在垂危之际被杜姑娘主仆所救。后来互报姓名,才道清了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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