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陆经济第一城。
每年的除夕反而是这座城市最冷清的日子,街道上没有了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少了一半的灯光,商场里的老年人明显比年轻人多了好多,而只有提供年夜饭服务的餐馆,是整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
吴菲的母亲穿着一件修身的羊毛衫坐在餐桌靠里的位置,旁边戴眼镜的是她的丈夫,苏大强跟他们隔着一个空位,再往那边是苏明哲和吴菲,小咪有宝宝椅,看样子并不舒服,她在上面不断地挪动身体,想要从绑带中间挣脱出来。
“亲家公,这叫帝王蟹,一般人吃不起的,听说是从俄罗斯空运过来的。你说这饭店也是,自己的东西让他们做,还另收一份钱,不过没关系,明哲有钱。”
“呵呵,亲家公,你女儿真孝顺。”
“那可不是,明玉可是大公司的总经理,她一天赚得比咱们仨一个月的退休金加起来还多。”
吴父笑呵呵地道:“明玉真厉害。”
“我大儿子,你们的女婿明哲,那也不赖啊,一个人在美国买了大房子,如今回到国内工作,那工资也是一年七八十万呢,都说上海房价高,可房价再高也难不倒他不是?这叫什么?哦,我想起来,精英,对,精英。”苏大强越说越兴奋,那双金鱼眼里的光采比头顶明灯更闪,更亮。
吴母看了一眼苏明哲:“明哲是不错。”
“那当然,这说明我跟她妈教育的好啊,以后他常驻上海,亲家公亲家母,你们就等着享清福吧。”
“对,对,来,喝酒。”
吴父邀苏大强举杯同饮。
“哦,这酒也是明玉买的,茅台,要3000块呢,亲家公,平时不喝吧?来,今天多喝点。”
那边吴菲的脸已经拉的比驴脸还长,小咪去妈妈手里抓蛋卷吃,被她把剩下的半个一股脑全塞嘴里,小丫头委屈得想哭,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
……
三个小时后。
苏明哲租住的二室一厅里,苏大强在向阳的卧室酣然大睡,打呼噜的声音搁着两堵墙都能听见。
背阳的卧室里,小咪眨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两个争夺旅行箱的人。
“菲菲,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年三十的回什么娘家?明天早晨起来爸一看你跟孩子走了,他心里能好受吗?”
“哦,我这么做他心里不好受,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我爸妈心里能好受吗?又是显摆帝王蟹,又是显摆茅台酒,好像我们家吃不起,高攀了你们苏家才有口福似得。”
“菲菲,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一喝多就穷显摆,咱们做儿女的就别跟他计较了成吗?”
说一句“离婚”,她把苏明哲一推,一手拉着旅行箱,一手抱着小咪走了。
离婚?
她说离婚!
苏明哲脸色不断地变,当客厅门关上的时候,他跺跺脚,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明玉的电话,将这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哥,我之前就给过你建议了,让爸起诉苏明成,可是你听了吗?是,他是给了爸180万,但是那又怎样,关于这一点我咨询过律师了,就算支付了所谓的一次性抚养费,父母老了,需要被照顾了,比如生病住院需要钱,做儿女的还是要负责的。何况当时苏明成给钱时并没有签订协议,只要爸告,官司一定能赢,哪怕是法官考虑到他没房没钱没工作,不要求金钱上的付出,日常陪伴和感情关爱是没跑的。我们出钱,他出力,这不正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
苏明哲还是有顾虑。
苏明玉继续说道:“大哥,你是要面子,还是要家庭,这个问题很难做选择吗?当初在仁德苑,他找你要那6万块墓地钱的时候犹豫了吗?没有吧。”
“这事儿……你大嫂告诉你的?”
“你甭管谁告诉我的,我就问你选家庭还是要面子。”
“……”
“事到如今,你要不好意思跟爸说,我来。”
“好吧。”
苏明哲看看吴菲刚才整理个人物品时丢在地上的衣服,妥协了。
……
大年初一。
离得近的亲戚上门拜年,离得远的亲戚电话拜年,林跃也去串门了,不过不是去别人家里,是去看守所。
听着大门发出嘎嘎的摩擦音,慢慢打开,他在值班民警的带领下往里面走去。
对于昨晚苏明玉和苏明哲的通话内容,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一个十年不登家门,一个定居美国,一开始觉得照顾老人很简单……
也是,对普通人而言,照顾60岁出头的父母并不难,毕竟老人能走能说,有自理能力,有个住的地方,请个保姆就饿不死,但苏大强是什么人,不作妖还是他吗?
现在俩人照顾了老家伙一阵,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就打算赖账,让他回去照顾?为此不惜撺掇苏大强闹上法庭。
脸呢?是真不打算要了啊。
他这儿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那边铁栅栏打开,穿着“御赐黄马甲”,年前才剃成光头的食荤者老板从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