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带着方兴文进屋的时候,谢晋元正在长桌前面和杨瑞符谈论上午日军战机攻击英国飞艇的事,如果日本人真要跟英国人撕破脸,那四行仓库就危险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上峰选择在这儿驻军,就是存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
“你怎么来了?”
杨瑞符看到林跃带着方兴文走进来倍感意外,虽说这家伙的作为赢得了基层士兵的认可和感激,但一直以来都是单枪匹马猎杀日军士兵,玩得是个人英雄主义,从不参合指挥方面的事,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来到大陆银行仓库这边,还带了一群人……
嗯?
当他看到后面进来的李想手里拿的花机关时,脸色骤变,就要去掏挎在腰里的手枪。
“别动。”
杨瑞符这边手枪掏到一半,一把漆黑如墨,看不到任何花纹的手枪先一步顶住了他的头。
“姓林的,你想造反吗?”
“没错。”
林跃朝李想使个眼色,后者过去把杨瑞符往椅子上一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将人捆起来。
“我该一早毙了你的,我该一早毙了你的,来人,来人呀……给我……”杨瑞符话说到一半就给李想把嘴堵上了。
谢晋元没去掏枪,望林跃说道:“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
林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授意李想缴了谢晋元的械,捆到杨瑞符旁边的椅子上,完事丢给杨树生和李想两块黑布。
“把脸蒙起来。”
那两个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依言把黑布系在脸上。
“喂,回答我的问题。”
谢晋元挣了挣身体,结果只是令椅子腿儿往前移动不到半寸。
“方兴文。”
林跃转过身去,走到那台钢琴前面坐下,掀开盖板,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十指轻压。
叮~咚~
清脆的音符迸出,轻快的旋律在室内流淌,合着对面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像是把人带去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
门外的紧张气氛一泻,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房间里啥情况,怎么会有人去弹钢琴。
很多人都知道谢晋元没这本事,如果有的话,战斗结束后肯定不吝弹一曲给精神紧绷的士兵放松一下。
另一边,杨瑞符看看捧着摄像机拍自己的方兴文,再看看钢琴前面那道背影,感觉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
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结束,林跃虚按琴键片刻,将盖板重新盖好,望方兴文道:“拍好了?”
“拍好了。”
得到肯定答复,他告诉李想给谢晋元和杨瑞符松绑,完事走出房间。
一楼的士兵看着林跃出来,又目送他带着逃兵班的人离开,耳边还回响着轻快的音符。
他……不会是为了弹钢琴来的吧?
“和日本人战斗受的伤,那叫荣誉,对不对方记者?”
方兴文感觉面皮有点烫,拼尽全力才挤出一丝微笑,什么叫跟日本人战斗受的伤,明明是这家伙打得。
“你们在这里等候吧,我跟方记者去就好了。”丢下这句话,林跃和方兴文上了轿车,司机冲杜月笙点头示意,开车送二人前往领事府邸。
……
一刻钟后,林跃和方兴文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会客厅。
跟上回不一样,巴登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见他到来起身相迎:“林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
林跃跟老家伙寒暄一句,又简单介绍一下方兴文的身份,在正对巴登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说道:“不知领事先生深夜召见有什么吩咐?”
“既然林先生是谢团附的朋友,不知可否劝说谢团附降下四行仓库天台的旗帜?”
林跃脸色一变:“巴登先生,你不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四行仓库乃我国领土,难道连升国旗也无法自主吗?如果我跟你说,让你把租界里的英国旗降下,你会同意吗?”
这次轮到巴登脸色难看了,经过上次接触,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好说话,见面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被一句话噎个半死。
“林先生,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四行仓库和租界的情况不同。”
“不同?巴登先生,你少跟我这儿扯那些没用的,降旗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林跃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因为上午发生的事,现在日本和英国的关系十分紧张,在这个关键时刻升旗,无异于挑衅日军。他们如果不进攻,对于军队的士气和国内舆论都是一种打击,他们如果进攻,在经历过飞艇坠毁,哨兵死亡事件后,租界方面如果视而不见继续绥靖,张伯伦的内阁将承受很大压力,布鲁塞尔会议开幕在即,‘日不落帝国’这五个字会沦为国际笑柄,租界方面如果动手报复,那么冲突将进一步升级,也就等同于向日本宣战了,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巴登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声音发出。
旁边做陪客的方兴文在心里连骂三个“娘希匹”,这小子看起来只有20岁,对当前局势的把握简直绝了。
“啧啧啧。”林跃得理不饶人:“日本人把你们的军事观察员都干死了,你们想的不是为死者报仇,为国家正名,而是不继续刺激敌人,知道么,在我们的字典里有个词叫‘孬种’,我觉得送给你们英国人很合适。”
娘希匹?
娘希匹它爷爷!
方兴文是真服了,这家伙说话到底有多损呀,坐在他面前的可不是街上擦皮鞋谋生的小商贩,是英国领事巴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