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潇垂眸看了会儿脚面,突然说:“其实我想到了,特意没拦的。”
“为啥?你他娘的活腻歪了?”冯远山猛地拍了下桌子,难得爆了句粗口。
“我摘出去了,小林不就得顶上去么?我这把岁数了怕啥?她才多大……以后她回京城还得进外贸部呢,不能让这些破事影响她前途……”汪潇抬头看向他,“再说,你家那个表弟,艾华……不就是让施老狗祸害了么,我合计着,万一孙军就把他整下来了,你弟不就能放出来了么。”
冯远山呼吸一滞,眼眶红了。
他必须得承认,刚才汪潇说这事的时候,他有一瞬间也抱有这种期待。
表弟出事后,他见过他一面。表弟对他说,别想任何办法救他。
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周旋救人的要求。无他,不想再连累旁人罢了。
所以刚刚那点儿期待才浮起就被他强压下去了,他甚至还给汪潇提了个不错的建议,足以让汪潇在施成坤面前卖个好保全自身。
汪潇拍了下冯远山的胳膊,笑了:“我刚把这些年所有的信都烧了,这事到我就算了了,就是以后公社的事你就得担起来了,别说我没告诉你啊,抓教育可以,但是生产也不能落下,这你得答应我。”
“哦对,我小闺女爱闹腾,要是她毕业了我还没出来,你就让老计给她整纺织厂去,到岁数了你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你看人比我准,我信你。”
这话,不管怎么听都像是交代遗言。
冯远山红着眼珠子瞪他,恨恨的说:“不管!这些都是你的事,你自己管!”
汪潇不搭理他的拒绝,抹了把眼睛,看着书桌上的玻璃下压着的一张照片,上边的两个青年风华正茂,正是好时候。
汪潇轻叹:“这一转眼,咱俩都成老头了……这帮小崽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长大,这么不担事哪行啊……”
“老汪,你……”
“冯先生在家吗?”
院外突然传来问话声。
汪潇被吓了一跳:“施老狗这么快就死过来了?”
冯远山把他往里屋推,低声说:“你先进屋去,我应付得了。”
说完他就快步出去,拉开了院门。
门外,孙军面带微笑,朝他客气点头:“冯先生您好,我是孙军,在公社工作,以前见过您几次,只是一直没机会向您请教。”
冯远山微微点头,戒备的看着他:“你找我有啥事?”
“施东杉吐露了他父亲施成坤近些年来迫害同僚的一些信息,其中就包括您弟弟黄艾华的事,我特地来向您核实情况。”
冯远山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是跟汪潇聊了半个钟头吧?不是半个月吧?就算把之前汪潇烧信、赶过来的时间都算上,距离孙军抓施东杉也不超过两个小时吧?
这就问出来了?
冯远山回头瞥了眼里屋的方向。
要是汪小抠反应慢一点儿,他的那些信就不用烧了。
不过他还是没放下心来,苦笑一声后说:“孙军,你是兰县的副主任,你动不了施成坤……你还年轻,别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前途就都毁了。”
孙军对他的质疑没表现出一丝气恼,他只是说:“先生,能进去说话吗?”
冯远山打量了他一会儿,侧身让他进门。
进了屋,孙军瞥了眼桌上那个缺牙碗,碗底还有一点水。
他问:“先生有客人?”
里屋的汪潇清了清嗓子,毫不尴尬的走了出来,没事儿人似的打招呼:“孙军来了啊。”
“领导。”孙军也不惊讶,早猜到了冯远山的客人是谁一般。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汪潇和冯远山从未见过的证件给他们看,然后说:“我来之前已经向上级汇报过此事,上级要求我严查施成坤。所以冯先生,您无需有所顾虑,也不必质疑我的能力。”
汪潇本想说“你的上级不就是我嘛”,话还没出口,他就看清了证件上端正威严的几个字:
“ZY警卫处”
汪潇那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变成了:“老冯,快,赶紧跟孙军说说艾华的事儿,我去给你们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