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阁直截了当告诉她裴渠无法离京,并不是让她自己决定去留。若南山说不管老师直接去淮南或河朔,自然是最好;但若她死心眼非要留在京中与裴老师一起,那沈凤阁必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将她带走。
南山的取舍与决定在这节骨眼上没有任何意义,她留在京中是个大麻烦,不仅自己危险,对裴渠也是不利。
南山站在榻前冷静想了想,道:“我回淮南。但在那之前,我想见老师一面。”
“你见不到他。”沈凤阁不留余地道,“昨夜他受邀去了吴王府,至于为何要去,你应当比我清楚。他那个脾性,自然不会轻易交出国玺,这会儿还未归,一定是被困吴王府了。他做事皆有数,你若留在京中为他操心,他反而畏手畏脚影响棋局发挥。你不必担心他,若他都不能解决的事,身后还有裴家。比起孤家寡人的你而言,他可没那么好欺负。”
沈凤阁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南山未应声。旁边十六娘琢磨了很久抬头说了一声:“台主爹爹和南山姊姊不饿吗……”
沈凤阁起了身:“你在屋里待着,我去买些吃食来。”
小十六娘忙不迭点点头,就差说“我也要去”,但对上沈凤阁不苟言笑的表情却又退缩了。
沈凤阁出了门,南山找了张胡凳坐下来,揉了揉酸痛无比的肩,又低头打开包袱,看了看里面尸骨,最终又沉默着将包袱系好。
回淮南。
自那年裴渠将她带出来,她便再未回去过。关于淮南的记忆,零零碎碎,但都记不真切,唯有漫山遍野的橘子树令人印象深刻。事关那一场杀戮,她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头痛模糊,没有人的面目能真正记得清楚,只有血,无止境蔓延的血,好像人的皮囊只是一具盛血的器皿,戳破了,便只有血汩汩流出来。
小十六娘在一旁道:“生我的娘亲是淮南人,南山姊姊也是吗?”
南山回过神,点点头。
小十六娘又道:“听说淮南很是富庶,风景也很是秀丽……” 毕竟是长大这么大从未出过长安的小孩子,对将去的未知之地很是好奇,倾注了全部的美好想象,于是絮絮叨叨像只小雀仔一般说了好多,好像怎么也停不下来。
南山并未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她想起自己这么小的时候,也曾在淮南幻想过两京。母亲曾耐心温柔地与她讲两京旧事,国都富丽,历史悠久,她对那神秘之地充满向往,却未料到后来以那样的方式来到长安,没有预想中的欢欣雀跃,却是局促又害怕。
裴渠曾是那时唯一给予温暖与信任给她的人。尽管后来多年她都孤身一人感知长安城四季冷暖,但也不会忘记那血淋淋臭烘烘的尸堆里伸过来的一只温暖的手。
此刻她很想握一握那只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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