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和你说。”他道。
絮雨知他素来重视仪容的整洁,想来此刻自认样貌狼狈,不愿叫她看见。道:“你随我来。我那里还剩有你上次送来的伤药。”
“怎敢有劳你来,我自己处置便可,你稍候——”他迈步待去。
“你来!”絮雨不容他拒绝,截断他话,说完转身便去。
他顿住,望着她已入内的身影,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跟了进来,入得外屋,见她端来一盆清水,急忙上去接:“我来!”
“你坐下便是。”絮雨看一眼屋中的坐床,示意他去。
裴萧元顿了一顿,终于,慢慢坐了下去,看着她将水端来,取了一块洁净的素巾,下水拧湿,展开,靠过来,就着灯火,轻轻地为他拭去干凝在面额上的血污。
此前他虽也曾几番接近过她,或抱行或揽她入怀,但每回都是情非得已,他自问坦坦荡荡,心无杂念。然今夜此刻,仿佛有些不同了。
是她主动靠向他,靠得如此近。当她抬手为他擦面,随她手在轻动,他便若嗅到些许钻自她腕袖里的带着她体温似的幽幽暖香。她的袖角也若轻轻拂过他面脸上的皮肤,他感到微痒。
他忍不住闭住了呼吸,带着几分不自然,往后扬了扬面,正想开口,说他自己来擦,听到她道:“坐直!你往后仰作什么?”抬目,见她视线落在他伤破的额前,双眉微蹙,神情专注,显是心无旁骛,只在为他擦面而已。
裴萧元一时暗暗自惭,定了定神,驱散方才不该有的杂念,依言坐直身体。
她仔细地为他净面完毕,在水中漱净素巾。静夜里伴着一阵清扬的哗啦水动之声,他忽又听她问:“这伤是如何来的?”
“我自己不小心磕碰了。”他应。
絮雨停手望他。他若无其事。
“我不信。你自己好端端怎会磕碰出这么一道深口子来?”
裴萧元摇首:“真的是我自己不当心。”
“你还替他遮掩?我知道,就是我阿耶干的!他怎么了你?你快跟我说!”
这时裴萧元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发声:“是陛下拿火烫的香炉子砸的。”回过神,才觉原是他自己的声音。接着,他看到她的面上显出了气恼又心痛的表情,也登上床,跪坐在他身边,用一根药棒挑出些伤药,举臂向他探来,轻柔地涂抹在他的额伤之上。
“还很疼吗?”她柔声问。
“他太坏了,竟这么对你!下次他若再这样,你一定告诉我!”她又愤愤地道,为他上药的动作变得愈发轻缓,仿佛他是什么一碰就会碎裂的琉璃宝物。
仿佛有一股甘泉自胸间无声无息地暗涌而出,裴萧元感到几许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蜜。他不再为昨夜那个陷入狂怒的皇帝作辩白,沉默地应承着她为他伸张的不平。
皇帝的那一下砸,似乎还是可以再重上几分的。他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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