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记了起来,回头。
廊下缓步走出一名女子,她戴着一顶时下妇人外出常见的遮面帷帽,停步拨开帷巾,在帽后,露出了一张如满月般美丽的面孔。
是金风楼里那个名叫玉绵的秋娘。
“他知裴郎君所想,想见裴郎君一面。但不知裴郎君是否愿意拨冗相见?”
秋娘注目于他,轻声说道。
第70章
《盂兰盆经》里,有一则关于目连救母的传说。目连见亡母困于地狱,如处倒悬,苦海难脱,悲伤不已,遂求佛救度。释迦指一解法,在僧众的安居终了之日供养十方僧众。便是因此,兴起了盂兰盆会。到这一天,各大寺院纷纷举办诵经法会和水陆道场,善男信女则施斋供僧,放灯于水,以此寄托哀思,为亡故亲人追福。
在长安,从老圣人一朝开始,为弘扬孝道,盂兰盆日也成为了一年当中除元宵之外的唯一一个宵禁解除日。到这一夜,各坊门户不闭,坊民自由出入,纷纷聚向东西两市。那里,各有一个连通漕河的放生池,池面广阔,民众皆可前来随水放灯,以应节礼。
又不知何时开始,放灯渐渐也变成长安富贵人家竞夸奢豪的一种方式。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普通莲灯,往往提前多日便请来能工巧匠为自家制作各种形状的水上花灯,灯也做得越来越大,有最大者,如同宝塔,到了盂兰盆日,天黑之后,随船纷纷放于池面,灿烂如星,争奇斗艳,引无数人纷至沓来,竞相观看。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天黑之后,西市的放生池边围满了来自全城各坊的善男信女,坊内各家商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通宵亮灯,招揽客人,街市到处都是人,笑语喧声,一派繁华的太平景象。
裴萧元登上了一条放灯船。
这条船的外观看起来和今夜荡于放生池上的众多船只一样,船头船尾,皆悬莲灯,丝毫也不起眼。但是入内,便可见有围屏,围屏里是两张筵席,一左一右,相对设座。此外空空荡荡,别无它物。此刻,围屏之中,立着李延。
他一袭白衣,若非面门之上还有一道被利刃所破而留的淡淡伤痕,看去,就和长安今夜无数正在街头游走享着太平夜市的寻常士子无甚两样。
“多谢你肯来见我。请入座。”
他的面上露出笑容,朝着裴萧元点头说道。
裴萧元径直坐到了其中一张筵席之后,随即,打量他一眼。
“你的胆子不小。”他说道。
今夜为维持秩序,在东西两市内的各个街口,皆有多于白天一倍的金吾卫士通宵执勤。
李延自己也坐到另张筵席之后,沉默了一下。
“见笑了。实不相瞒,我也害怕。为这一面踌躇过许久,但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再赌一堵我的运道。”
“只要能见到裴郎君的面,任何代价,某都愿意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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