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已足够了。她听完面若死灰,在一阵如死界般压抑的沉默过后,转头,再次遥遥地看着远处那凤仪宫的方向,许久,一动不动。
浓沉的满天乌云,此时已压至皇宫那高耸的承天门钟鼓楼的尖顶之上。
一点湿凉的水意,落至裴萧元的额上。
下起雨了。
忽然她迈步从树后转出,向前走去。
裴萧元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再次从后攥她手,阻了她的脚步。
“公主!不要去!”他低声恳求。
“倘若公主真的已经想好,惟有立刻取仇敌的性命,方能泄去你心中的苦恨,我定帮你。我会为你拔刀,将刀亲手放在你的手中。若是公主觉得脏手,那就由我来,我来剖心肝,挖腹肠,只要公主能得痛快。但如果,公主也知此刻并非动手的时候,只是因了愤怒而去,那就求公主听我的,暂时勿去。”
“此刻去了,除了令仇者看到公主的悲痛之外,并无任何益处。”
“请公主再忍些时候。快了!我向公主保证!”他凝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絮雨望了他片刻,面上露出一缕笑容。
“裴郎君你误会了。”她开口,看去已和平常无甚两样了。
“方才是我不好,竟然拿你撒气。请裴郎君勿怪。也多谢你将事告诉我。我已无事。你更不用担心我——”
此时几点暮雨终于迫不及待,急急地砸穿了二人头顶的柏树梢冠,砸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望一眼天色。
“天要黑了,该出宫回去了。”她道。
入秋后白昼渐短。二人出宫回到永宁宅时,天已黑透,宅中有人的各屋早已掌灯。裴萧元始终暗暗留意着她,观她言语行动,发现果然和平常一样。用了饭,她看着胡太医为他检伤换药后离去,又和贺氏商议了些明日和他出门的计划,崔府、宁王府两家要走一趟。最后,在二人各自更衣完毕,入房预备休息前,她又和他讲了白天在宫中时长公主托她转的话。
“此事你若方便有机会,便出言提醒一下。若是觉得为难,便当没说,也是无妨的。姑母那里,我也并未一口答应要将承平说服。”她坐在妆镜前,背对着裴萧元,手里拿一只犀梳,一面慢慢梳着垂放下来的乌黑青丝,一边闲谈似地说道。
裴萧元望见镜中的她神色轻松,面容含笑,至此,终于彻底地放下了心。
应是他多心了。正如她此前留给他的一贯的印象,她是大方、聪慧而得体的。傍晚这一件偶然发生的给她带去极大困扰和苦痛的事,在经历过那一阵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她应确实是放下了。
有了昨夜为开端,这一夜二人的同床分衾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并无过多曲折。唯一一点,便是裴萧元认为自己身体已无问题,仍卧她内侧,叫他极是不惯。她却坚持要睡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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