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寻望着,忽然,笠檐下的两道目光凝定。
终于,在目力所及的一片夜雨尽头之处,叫他捕捉到了一点朦朦胧胧的闪烁的光影。
裴萧元冲下岗顶,纵身跃上马背,驱马向着那一点光的源头方向驰去。
杨在恩穿着蓑衣,护住手中一盏琉璃灯,此刻,人正停在一片绕着乱葬岗流的野水之旁。
他望着远处前方那一道依旧伫立在岸陂上的身影,心中焦虑不已。
他不确知公主为何深夜不眠,也不要新婚驸马相陪,竟自己冒雨悄然出城,来到了这一片乱葬地。但隐隐,他在心中领悟到,公主来此,或是为了祭一亡人。
出城后,风雨便不似城中和缓,一下转为急骤。虽有雨笠和油衣,但恐怕早已抵挡不住。他想上去劝返,又不敢贸然惊扰那道仿佛已定立在岸陂上的身影,正暗自焦急,忽然,耳中听到身后的风雨声里似夹杂着隐隐的走马声,转头望去,有一骑人穿过雨幕,自野地深处而来,很快到了近前。
杨在恩认清来人,暗松口气,提灯转身迎上。
裴萧元和他说了几句话,顾不得抹去面上沾的水痕,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前方那一道仍浑然未觉的身影走去。
絮雨独自立在水畔,定定望着脚前这一条滢洄前流的深沉如墨的野水,已是不知望了多久。
一阵狂风夹雨,从野水对面的旷野深处猛地朝她卷来。她被吹得立不稳足,雨笠系带也被狂风吹断,霎时从她头上卷飞而去,寒凉的雨水毫无遮挡,劈头盖面朝她面庞扑来,又迅速沿着脖颈流入衣内。她一时睁不开眼,身被狂风摇摇晃晃,就要跌倒在水边时,忽然身后探来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腰上,稳稳将她扶住。接着,另一顶油毡雨笠覆在了她的额上。她的双足悬空,整个人随之便落到一副坚实的臂膀之中。
裴萧元感到怀中人在反抗,似不愿就这样被他带走,俯首下去,低声道:“你该回了!”
简短一句过后,他抱着仍在挣扎的她踏过泥泞,一道上了金乌骓的马背,将人又强行拢入怀里,终于制止住了她的反抗,再以蓑衣为她遮挡住风雨后,眺望四面,正辨方向,杨在恩奔到马前禀道:“此处回城反而远,至少二三十里路。倒是再往北去,十来里地,便是长乐坡了。驸马不如和公主先去长乐驿内避雨歇脚!”
他出城到那乱葬岗,就有一二十里路,后四处寻人,又出去了十几里,此地确已靠近城北长乐坡一带了。
裴萧元调转马头往北而去。终于,在这一晚凌晨的子时末,穿过长乐坡下的一片野秋林,拍开了长乐驿的大门。
内中那胡姓驿丞今夜也在,认出夜半来人竟是裴萧元,又见内侍杨在恩带二卫同行,他则携一妇人装扮的女子在旁。她大半的面脸虽被雨笠遮挡,但也依旧能够看出,是位年轻的貌美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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