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榻上下了地,漫行来到窗后,推开那一面被人闭合的窗,朝外望了出去。
渭水如一条玉带绕流城北,日夜不息。它所滋养的丰盈漕河贯穿了南北,恰如这座城池的血脉,成为它永葆生机的源头——在河的两岸,纵横交错的整齐的坊墙之中,王公豪宅、民居店铺、寺庙道观、亭台楼阁,如天河繁星,聚拱着这座如天枢北斗的四方围城。
冰冷而清冽的月光下,整座长安,正静静地匍匐在她足下。
她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待再次闭窗,忽然,那手顿住。
就在此刻,羽云楼前一座连桥的桥头前方,竟亮着几团火杖的光。是宫卫举的火,模糊地显出了一架停落在桥前的坐辇的轮廓,涂金的辇架因着火的照耀,反射着闪烁的光。辇里有人坐着。那人仰着头,若在凝望她这面亮了灯的窗牖的方向,极力想望见什么似的。
夜色深沉,这道坐影一动不动,更不知来此已有多久了。
她那才平复下去的心登时再次激跳起来,急忙转身,一时自己寻不齐衣裳,急呼阁外侍女入内,在帮助下,她匆匆穿戴,连乱发也来不及梳齐整,胡乱绾起,便匆匆出了阁,沿着楼梯疾奔而下。
她出大门,奔向对面的皇帝,冲到了他的膝前。
“阿耶!”她叫了一句,惊异不已。
“你怎会来此?”
皇帝早听到了她朝着自己来的奔步之声,低了头,在侧耳细听。
此刻他摸索着,握住她手,接着,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面上露出微笑。
“朕是来接我嫮儿的。”皇帝道。
“傻女儿!你是朕的女儿,外面若是不想待了,回阿耶身边便是,难道阿耶还会笑你不成?怎就将自己弄得无处可去,要一个人躲在这冷清之地过夜?”
皇帝语气极是温柔,却又含了几分责备之意。
絮雨呆了。她定定望着坐辇里的皇帝,忽然,今夜忍了不知多久的眼泪,那噩梦中也不曾流的眼泪,如溃堤的河湖之水,霎时失了阻挡,自眼眶坠落。
“嫮儿你哭了?”
皇帝迟疑了下,抬手想摸她面颊。絮雨一面极力想将眼泪逼回,一面躲闪,摇头否认:“没有——”话出口,泪更是纷纷,慌忙止声。
皇帝双眉立刻皱起,面露焦急之色。他一手按抓住辇侧的把手,借力,人便要起身。
“阿耶你坐着!”絮雨慌忙嚷道。
皇帝缓缓坐了回去,顿了一顿,朝她张来双臂。
“嫮儿你来。到阿耶这里来!”他沉声说道。
絮雨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呼了声“阿耶”,一下便扑跪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膝。
皇帝不再说话,摸了摸女儿的秀发,接着,解了自己身上的冬氅,裹包住女儿寒凉单薄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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