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者背对塔门,双手背后,微微仰面,正静静观看着塔墙上的壁画。他须发苍苍,身上是缀着补丁的灰衣,一双布鞋,墙角的地上,放着一只行囊,一顶斗笠,一杆如剑的藤杖,另外还有一只酒葫芦。几样随身之物,布满了磨损的痕迹。除去这些,再无长物。
宇文峙猛地刹住脚步,压住砰砰心跳,盯着面前这老行者的背影。对方听到动静,转面,两道温和又隐含苍劲力道的目光便朝他射来,在他脸上停了一停,接着,只听他自言自语似地低声道:“比从前在此遇见,果然是高了许多。已完全是大人模样了。”
这苍老之声一经入耳,宇文峙霎时便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看到郡王,老朽便又想起我的小雨儿了。记得这片壁画,便是她的手笔。”
老行者又看了一眼昏暗光火下的塔中壁画,说道。
“此前我为别的事体,被迫和她分开,如今事情依旧无果,听闻她也在长安了。久未见面,不知她近况如何,甚是想念。眼看近来此地兵乱总算止了,老朽本想趁着还走得动路,去长安看看她,也免得她记挂我,不料,听闻小郡王又和朝廷起了纷争。想着从前曾和郡王你也有过几面之缘,便不自量力,将你请来此处。”
老行者的目光含了几分带着淡淡慈和的笑意,落在了对面宇文峙的脸上。
那是一种炤炤洞达守拙归朴,能包容万物般的慈和。
“郡王若是因为与她起了什么纷争,或是她如何对不住你了,你也可和我说。待我入京见到她面,我便试试,替郡王和她说说?”老行者缓缓地道。
宇文峙再也不顾什么自尊或是体面,上前扑跪到了老者面前,伸手抱住他膝。
“我心里不服!是她对我太过狠心了!”
他仰满望着面前老者,双眼通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待再诉说,或因情绪过于激动,竟说不出话,只一张脸涨得通红。
老行者不由微微摇头,取来了他的酒葫芦,拔了塞子,递上。
“此处打仗,酒也不容易得。还有半壶好酒,老朽舍不得喝,不想这几日又咳了起来,想着小雨儿要是知道,怕又睡不好觉,便不叫她操心了,忍着不喝。你若不嫌,喝几口吧。”
宇文峙感激地一把接过,坐到地上,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缓了缓,叫了声“阿公”。
“阿公你可听说过大射礼?我为赢得大射礼,日夜准备,前一夜,她竟来找我,要我次日主动放弃!她凭什么剥夺我的机会?明明是皇帝对所有人下的诏令!谁都可以参加,我赢了资格!她却不许我去!我万分不愿,又不敢不听她话,那一夜我难受到了天亮,又得知我父王要我求娶她的目的,原来竟是要为谋反做准备。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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