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便是到北院给夫君上香。
按着原来的路线,她边走边回忆,从前那个人还活在她记忆中。
鲜明、明快。
她带着苦涩的笑走到小路尽头,再转弯,就是北院——
怎么回事?!眼前一片竹林,凉亭、流水、粗瓷鱼缸……
院子呢?夫君的院子到哪了?
“四姨娘安好?你突发癫狂,想来已经好了?”
她目眦欲裂,猛回头,如吃人一样瞪着来人。
云之、胭脂并一堆丫头站她身后。
“怎么样?改得好看吗?”云之笑着问。
“今天巧了,我带家里头的人来瞧瞧新景观,这样有缘,刚好与妹妹碰见。”
灵芝穿得十分寒酸,旧衣服压箱底一整年,没来及晒,带着股子陈衣的气味。
她的披风也没拿出来,只穿着夹袄便急着出来。
连丫头都比她鲜亮。
“牌位在哪?我要上香。”她一脸冷漠。
“在王府,你随时可以去。”
说完这一堆人说说笑笑,到凉亭去,毫无半分悲戚之意。
云之毫无守丧的样子。
灵芝气血冲头,急步回院,收拾东西要出门回王府。
她要给李琮守灵,但一想到那个粗糙汉子,又有点胆怯。
那人不会到处在寻她吧。
她犹豫再三,决定自己做个像样的灵牌,就在房中为夫守灵。
“云之,下一步怎么办?”胭脂低头轻声问。
丫头们在大鱼缸那里用小杆子钓鱼玩。
婆子忙着升炭炉,布菜,今儿主母心情好要在新景观这儿用饭。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云之拿起杯刚沏的热茶,轻轻一嗅,“好香。”
“这是那位未曾见面的晋商奉的礼,你也尝尝。”
胭脂也不推辞,饮了一盏,“味道挺别致,和平日宫里饮的不同。”
“他家做茶叶与瓷器,听说还做其他国的稀罕玩意儿。”
“来了京城,自是要认识一下同行的。不管他。”
云之心中得意,听说那人是第一晋商,来了京也得先拜她的门子。
…………
翻过年很快就到了正月。
正月十二这天,家里闹腾一整天。
照例家中过年从三十儿一直过到正月十五的。
红包赏银多多的,云之向来对下人不薄。
大家个个喜笑颜开,宅里上下张灯结彩,只有云之心不在焉。
直闹了半夜方散去。
云之特许早上再收拾残局,欢声笑语渐渐散于夜色,留下一大片空空狼藉之地。
贾升在院中候了许久,人群散尽,云之与胭脂最后走出来。
“主母。”贾升微一鞠躬。
云之点点头,贾升提着风灯前头带路,几人沉默着走在花间小径上。
冷风一吹,送来夜枭啼鸣。
没了人声,夜便显得悠远寂寥,
几人都没说话只顾走道。
走到西边的小院前,云之停下步子,抬头望了眼月亮,月色不亮,像蒙了层霜。
那一日,也是这般天气吗?
小院中还亮着盏烛火。
贾升推开院门,走到屋前,推开屋门。
那婆娘一身缟素,跪在垫上,原先的佛龛里不见了菩萨,换成李琮灵牌。
女人听见响动眼也不睁,继续念叨着什么,手中念珠拨拉得哗哗响。
“主母来瞧你,快行礼吧。”贾升的声音如金器摩擦发出的争鸣,冷而刺耳。
“没了夫君,哪里还有主母。”灵芝仍是那样低眉顺眼的样子。
“是你害死夫君的吧。你给他下了药,因为他一点用也没了。”
“他不再是郡王,你已用不着依靠他的名头。”
她越说越激烈,终于睁开了眼,那双眼布满血红,如鬼怪,如野兽…………
她盯着云之,等一个回答。
“累了。”云之说,胭脂搬来椅子请她坐下。
“李琮的死不是我害的。是你害的。”她清清楚楚说。
灵芝一脸迷惑。
“在你将元仪推到水里的那一天,李琮就不可能活了。”
灵芝也不否认,只是不可思议地问,“你在向我复仇?”
“不但向你复仇,还是用你的办法向你复仇——毁了你最心爱和珍视的一切。”
“主母已经手下留情了。换成我,先毁你清白。”胭脂似笑的非笑注视着灵芝。
灵芝恍然大悟,指着胭脂,“那、那个大汉是……你指使?”
胭脂脸上浮出一个稀薄的笑,点点头满意地说,“你总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