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容本就聪慧,很快便理解裴越的担忧。
她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既有一瞬间的慌乱,也有无法掩饰的羞意。
随他北上?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无比清晰。
良久过后,徐初容抬起头说道:“你是想要告诉我,大梁卫国公要纳妾?”
裴越目光温和,郑重地道:“不是,我会用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徐初容只觉心跳猛然加快,偏过头道:“我可没有答应要嫁给你。”
裴越闻言轻叹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我明白你的——”
还没说完,便见徐初容转过头来,柳眉微竖:“裴越!”
裴越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徐初容看着他得意的模样,不禁面色不善蹙起眉头,恨不能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一口。
几番犹豫之后,终究只是从瑶鼻中蹦出一个冰豆子般的音节。
“哼!”
……
首辅宅邸。
徐氏族人尽皆出迎,望着府前街上精锐剽悍的北梁骑兵,胆小者不禁双股战战,唯恐对方突然狂性大发。不过站在前列的族老们倒还能维持镇定,他们并非不相信那位北梁国公的心狠手辣,而是有徐初容站在中间,裴越便不会对徐家动手。
他们心中暗自喟叹,自身终究还是见识浅薄,不比家主深谋远虑,早年间一记暗棋居然能够让清河徐氏免于危难。回想起前段时间听闻宫中变乱的详情,这些人在家中暴跳如雷,怒斥徐初容将清河徐氏的千年清誉毁于一旦。
如今却有人生出热切的想法,依家主之女和北梁裴越的关系,清河徐氏说不定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毕竟对方也需要人来打理南境故土。
一众人等神色各异,裴越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落在居中那位满面沧桑的老者身上。
以徐徽言为首,徐氏族人哗啦啦跪成一片,口中恭敬地道:“恭迎大梁卫国公。”
但是徐徽言并未跪下,因为裴越上前一步搀住他,温和地道:“首辅大人不必多礼。”
徐徽言一愣,旋即黯然道:“亡国之臣不敢受此称呼。”
裴越眼中浮现一抹敬意,这才是一国首辅该有的表现,只可惜像徐徽言这样的人太少,南周七十年繁华富庶早已腐蚀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志。
他淡然地道:“既然如此,那晚辈便以徐公相称。”
徐徽言大概明白面前这位年轻权贵以礼相待的原因,不仅是出于全盘考虑,或许还和他的幼女有关,故此目光越过裴越的肩头看向后方。
裴越心中了然,低声道:“徐姑娘今日不宜出现。”
这句话让徐徽言脸色微变,老辣如他怎会不明白裴越的想法,分明是不愿徐初容继续牵扯进皇权交接这件事里,并非是担心她掌握太多的势力,而是尽量淡化她在这次叛乱中的身份,目的自然是要保护她。
这一刻他心绪无比复杂,轻叹道:“国公有心了。”
裴越应道:“分内之事。”
徐徽言便侧身道:“请。”
裴越亦道:“请。”
这座宅邸清幽雅致,但显然住不下太多人,因此门外那些徐氏族人在见礼后纷纷告退,而府内各处也有裴越的亲兵驻防。
两人直入正堂,徐徽言执意请裴越上座,自己则忝陪下首。
叙茶过后,徐徽言略显疲惫地道:“国公此行有何见教?”
裴越放下茶盏,凝望着老者两鬓泛白的头发,郑重地道:“虽说此战大局已定,但是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置。我在来时的路上便想过,如果要尽快平息南境风波,保证此地能够顺利纳入大梁疆域,除去剿灭冼春秋的部属和争取方家的支持之外,还需要一位朝中宿老主持大局。”
他微微一顿,徐徐道:“思来想去,没有比徐公更加合适的人选。”
徐徽言默然不语。
沉思片刻后,他另起一言道:“老朽确有一个想法。”
裴越微笑道:“请说。”
徐徽言直视着裴越的双眼,不急不缓地道:“国公在梁国南境推行变法卓有成效,如今又立下开疆拓土之功,贵国皇帝和太后恐怕容不下国公继续掌权。但是国公又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权力,那样不仅会让你的心血付之东流,甚至可能有杀身之祸。”
裴越目光微凝,神色依然平静。
徐徽言继续说道:“国公所言,老朽自然不会推辞,就是不知贵国皇帝一道旨意传来,国公是否还能留在南地?如果没有国公在此坐镇,无论拒北侯还是镇国公,乃至于那些心怀妄念的豪门大族,会不会趁乱揭竿而起?可如果放任国公继续操持大局,恐怕贵国皇帝会睡不安稳。”
这番话里带着比较明显的挑拨之意,徐徽言也没有刻意掩饰。
问题在于他提出的问题极有可能成为现实,即便裴越不相信刘贤会那么愚蠢。
堂内气氛无比沉肃。
裴越不慌不忙地道:“那依徐公之见,我该如何决断?”
徐徽言双眼微眯,正色道:“与其进退维谷,不若坐北朝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