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泉颤声道:“殿……殿下……”
裴越眼中泛起锐利之意,厉声道:“是也不是?!”
胡泉哪里承受得住这等气势,瞬间瘫软在地。
那两名竹楼掌柜不解地望着这一幕。
裴越转身道:“郑许。”
那掌柜连忙答道:“草民在。”
裴越指着胡泉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郑许打量一眼,随即老老实实地说道:“认得,这是项阳伯府的公子,他时常与定国府的裴二公子在竹楼饮宴。”
裴越冷声道:“只他二人?”
郑许摇头道:“还有一人,说是胡公子的贴身小厮。胡公子不喜旁人服侍,因此他这半年来每次与裴二公子来到竹楼,都是那名小厮负责伺候,席间从不离开,也不允许竹楼的人入内。但是草民不太明白的是,好几次裴二公子先离开之后,胡公子对那小厮竟然十分恭敬谦卑,仿佛对方是主他自己才是仆人。”
这番话说完之后,胡泉已如一滩烂泥。
吴存仁心中一阵苦笑。
满殿大臣默然无言。
都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聪明人,事已至此怎会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古怪蹊跷?
裴越居高临下地望着胡泉,一字字道:“那小厮姓甚名谁?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你若是再敢御前欺君,项阳伯府便将不复存在!”
胡泉满头是汗,求助一般望向远处的陈安,然而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他最终只能说道:“他叫范余,是……是……”
裴越冷声道:“是谁?”
胡泉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带着哭腔说道:“他是景仁宫的人。”
随即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裴越不再审问,转身朝着天子的方向慢慢走去。
裴云忽然抬起头,凝望着这个曾经看不上瞧不起的庶子的背影,他此刻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今上和二皇子齐王争储的时候,裴越利用沁园对竹楼的打压,暗中查明竹楼和工部之间的隐秘勾当,然后在朝会上给齐王挖了一个大坑,彻底断绝齐王的储君之念。事后开平帝并未对齐王过于苛刻,反而给了他一个安稳的未来。
只是没有多少人记得,在开平帝的暗示下,裴越从沁园抽出两名精明强干的掌柜进入竹楼,帮齐王打理这个聚宝盆。后来竹楼的生意蒸蒸日上,齐王府有了一笔稳定的进项,那两名掌柜也成为竹楼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们便是此刻站在殿内的郑许和方子起。
裴云暗自感叹,可笑范余以为行事隐秘,其实他们三人的密会一直在裴越的掌握之中。
难怪那一日裴宁会那么凑巧地回府,即便她没有主动提出,想必裴越也会让她回去。
难怪先前銮仪卫等衙门查不出刺客的身份,裴越却始终没有催促,任由朝廷拖下去。
裴云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这次自己站在裴越这边,而且那天没有找裴越坦诚相告,恐怕他的下场就会和胡泉以及范余一样。
他摇摇头,面上浮现一抹苦涩又释然的笑容。
大殿之内无比安静,群臣心情复杂地望着走到御前的裴越。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
裴越默然不语,面朝天子躬身一礼,然后起身道:“陛下,臣心神俱疲,恳请回府休养。”
刘贤和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一次已经实实在在地伤到这位亲王的心。眼下暂且不说怎么处理这件事,当务之急或许是要先打消裴越溢于言表的失望之情。
天子似乎很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只能说出两个字:“准奏。”
裴越转身朝殿外走去,穿过支撑起这座煌煌王朝的文武百官行列,一路目不斜视。
他从黯淡的殿内走出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虽然背影略显孤独,步伐却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