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日,沧县的温度降至新低,阴冷刺骨。
祝清晨与姜瑜在家吃晚饭。
因姜瑜从超市下班回来,已是夜里九点,这顿晚饭吃得极晚。
两人对坐,正吃着,门外有人砰砰敲门。
与其说敲门,倒不如说是砸门,力道之大,这老屋老瓦都像是要被他敲动一般。
两人立马变了脸色。
祝清晨起身凑到猫眼前,果不其然,外头站着祝山海。
自打开始打官司,她就换了老屋的锁,防止祝山海回来。
可婚一直没离没成,祝山海拿不到钱,每月依然都会来闹上一出。
这回,他在外头砰砰敲门,久敲不开,扯着嗓门嚷嚷:“给老子开门!”
祝清晨站在门后,冷冰冰说:“我老子早死了,打从我落下娘胎,就没见过他。”
论如何激怒人,祝清晨有的是办法。
果不其然,祝山海暴怒,砸门声更大了。
一个院里的邻居都被惊动。
街坊邻居几十年,无人不知他们家这点腌臜事,纷纷打开窗子看,也不出来。
出来做什么呢?
帮不上忙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他们早就被这家人一出接一出的瞎闹腾搞得心烦意乱。
右手边那户人家姓张,中年女人探了个头出来,不耐烦地叫了句:“那边的,小点声!我女儿明年高考,有啥事你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别吵着别人!”
祝清晨一顿,听见门外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地砸起门来。
仿佛料定了她不敢一直缩在里头。
姜瑜坐在饭桌后,面色平静,“开门,让他进来。反正这屋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他爱砸就砸,无所谓。”
祝清晨看她片刻,没说话。
是,东西随便砸,万一他要动手打人呢?
姜瑜这半年来身体越发不好,风湿严重,入冬后常常关节疼,一宿一宿睡不着。
祝清晨不可能让她和祝山海发生冲突。
咬牙,她进厨房拎了根擀面杖出来,蓦地开了门。
她自己走出去,砰地一声把门锁上。
不让姜瑜出来。
院子里,男人就站在那,大言不惭说:“这个月没钱了,让你妈拿钱来。”
钱。
钱。
钱。
他这一辈子,对小三是真爱,对钱是亲爹,唯独对她和姜瑜,半点感情都没有。
院子里,各家各户开着窗,又或是站在虚掩的门后,目不转睛望着他们。
张家的女人还虎视眈眈立在那,大有他们再吵下去,她就报警的趋势。
这事她干过,报警次数多了,警察都烦死他们了,回回来都是思想教育,可这家人就跟有毛病似的,根本说不通。
祝清晨把擀面杖拎在身后,另一手指向门外,“出去说。”
祝山海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偏不出去,“你把钱拿来,不然我不会出去。”
她要脸,他可不要脸。
他就是吃准了这点,反正他早就是个废人了,过一天是一天,根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与以往任何一次,别无二致。
僵持的最后,总要以肢体冲突收场。
他们从对骂,到拳脚相向。
姜瑜出来帮忙,祝清晨就更急。
情急之下,她拿着那根擀面杖劈头盖脸朝祝山海打过去,从头到身上,一路撵着他出了院子大门。
祝山海恼羞成怒,当下也不顾她砸过来的棍子,一把逮住她的双臂,猛地将她朝院外推去。
院门口有木头门槛,下面是几级平缓的石阶,因年代久远,早已磨得发亮。
祝清晨被门槛绊倒,瞬间失去重心。
一头往外栽了过去。
院外是条窄巷,只容一车通过。
这一带是老城区,一到冬夜,行人极少,家家户户都待在屋里取暖。
路灯也格外昏暗。
祝清晨整个人趴倒在石阶下,着地的是右手腕,痛得撕心裂肺。擀面杖脱手而出,往前滚了几圈。
那是她防身用的,一脱手,她的视线下意识就跟着它朝前挪去。
也因此,她看见那光滑的圆木杖朝前滚了几圈,清脆地撞在谁的脚上,不甘地晃了两下,然后蓦地停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士皮鞋。
纯黑色。
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支着身体抬头看去。
逼仄的窄巷里,路灯光昏暗又朦胧。有个男人站在那,离她不过几米远,影子被灯无限拉长。
手心贴在冰冷的石板上,手腕处是迟迟未曾散去的痛楚。
她狼狈地抬头看着那人,却在视线触及他时,猛地一颤,表情都僵了。
怎么会……
不,不可能……
不是没想过和他再见面的场景。
不止一次怀疑过这辈子是不是还真的有机会再见一次。
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再相遇时,会是这样的一幕——
湿冷的初冬,她被亲生父亲推出门,狼狈不已跌倒在巷子里,抬头一看,竟看见了薛定。
恍若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