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并没有和他冲动结婚,但这些年来,她也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走下去。
揉揉鼻梁,没来得及答话,另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看了眼屏幕,是她妈打来的。
“先不跟你说了,我妈找我。”祝清晨挂了电话,没由来松口气,晚一点吧,再晚一点做决定。
却没想到母亲姜瑜一通电话打过来,天又变了。
祝清晨的老家在沧县,与市区紧挨着,驾车只要两个钟头。接到那通电话后,她紧赶慢赶回了沧县,直奔二姨家。
母亲抹着眼泪坐在沙发上哭个不停,脸埋在指缝间,看不真切。
她鞋也没换,大步流星冲上前去,一把拿开母亲的手……
果不其然,满脸伤痕。
她浑身发抖握住母亲的手腕,一掀衣袖,又看见无数大大小小的青紫淤伤,新旧都有。
浑身血液都忘脑门里冲。
二姨抹着泪,“你爸真不是个人,堂而皇之带着那女人往家里住,还把你妈打一顿,撵了出来。”
姜瑜只顾着哭,见到女儿,情绪更泛滥,眼泪没个完。
祝清晨立在那里,要费尽全身力气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自己,慢慢地问出一句:“这婚,你还不离?”
姜瑜抬头,哭着嚷嚷:“离什么离?离了就遂了他的意了,我不离!打死我也不离!”
她声音高亢,情绪激动,和从前每一次,别无二致。
祝山海家暴她二十来年,她却宁死不离婚。
就好像心脏破了个洞,风呼呼往里灌。
祝清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字一句说:“他打你多少年了?从我记事起。他在外面玩过多少女人了?我双手加起来都数不清。他往家里拿过一分钱没?养女人的钱还是管你要的。这么多年他在家过过几次年?三次里还有两次是和别的女人吵架了被赶回来。那年冬天你加班,他半夜回来敲门不止,我还在上初中,因为害怕去得迟了点,他把我拎起来就是七八个耳光,邻居报警,他当人面乐呵呵说小孩子胡言乱语你也信。高中毕业,你出差去了,他为了要钱跑我毕业典礼上揍我一顿拿走了你给我的生活费。这些,你都记得吗?”
“你不清醒,你愿意拖着被他打,你想想我成吗?我三天两头往沧县跑,每回回来你都这样满身是伤。你是我妈啊。我能不心疼你吗?可是多少年了?二十来年了!再强大的心也禁不起这种痛法。妈,算我求你,离婚吧。再这么下去,不光你像个精神病,我也快得精神病了——”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脸上。
祝清晨戛然而止,定定地站在那,察觉不到痛,但觉耳边嗡嗡作响。
姜瑜问她:“你说谁精神病?你再说一遍试试?”
声音凄厉,尖锐刺耳。
祝清晨慢慢地看她一眼,只觉得累。
“我。我是精神病。”
她这样说着,拎起包,顶着一脸五指印对一旁的人说:“二姨,我妈暂时就拜托您了。”
转身,扭头就走了。
这世界。
真他妈玄幻。
医务人员走到她面前,告知她那个以色列小女孩并没有受到皮外伤,此刻正在做核磁共振,检查是否有脑震荡。
祝清晨回答说:“我不认识她。”
“那这位先生——”
“也不熟。”
护士明显有些不解,“难道不是你把他们送来医院……”
“顺路罢了。”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得知一大一小都没有性命之虞,就决定功成身退。
不然呢,还等着人醒来送锦旗?
她转身往楼下走,走到一半,发觉哪里不对。
一摸牛仔裤口袋,坏了,钱包不见了。
快步回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四处找,并没有钱包的踪影。
她又原路返回医院三楼,依然搜寻无果。
祝清晨站在那扇玻璃窗外,仔细回想着钱包会掉在哪里,然后才慢慢回味过来——多半是掉在飞机失事现场了。
当时她动作幅度太大,只顾着把薛定往车上拖,钱包一准掉那了。
火势那么大,估计被烧得灰都不剩一粒。
头疼得要命。
钱是小事,可证件护照都在里头搁着,这下麻烦大了。
视线落在玻璃窗里头,那人依旧昏迷不醒。她顿了顿,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有了主意。
当然,此时此刻还躺在病床上饱受折磨的薛定是不会知道,在他意识全无的当下,已经被人当成了救命稻草,无端摊上了个大累赘。
*
痛。
哪怕人没醒过来,梦里也在痛。
薛定做了个梦,梦回年少时分。
那一年,四合院里的梧桐还在晚风里轻轻晃悠,一地碎影斑驳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