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灾民的穿戴和携带。灾民逃出来时,穿的都是他们最好的衣服,中年妇女穿着红颜绿色的旧嫁衣,虽然衣服上已是污迹斑斑;带的是他们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烧饭铁锅、铺盖,有的还有一座老式座钟。
这证明灾民对自己的故乡已彻底失去信心,没有留恋,决心离开家乡热土;连时间——座钟都带走了。
白修德与他的伙伴在潼关车站睡了一夜。他说,那里到处是尿臊味、屎臭味和人身上的臭味。
为了御寒,许多人头上裹着毛巾,有帽子的把帽耳朵放下来。他们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等待往西去的火车,虽然这种等待是十分盲目的。
二、逃荒方式。不外是扒火车和行走。扒火车很不安全。白修德说,他沿途见到许多血迹斑斑的死者。
一种是扒上了火车,因列车被日本人的炮弹炸毁而丧命;有的是扒上了车厢顶,因夜里手指冻僵,失去握力,自己从车厢顶摔下摔死的;还有的是火车没扒上,便被行走的火车轧死了。
轧死还好些,惨的是那些轧上又没轧死的。白见到一个人躺在铁轨旁,还活着,不停地喊叫,他的小腿被轧断,腿骨像一段白色的玉米秆那样露在外面。
他还见到一个把臀部轧得血肉模糊还没死去的人。白修德说,流血并不使他难过,难过的是弄不明白这些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迁徙,他们各级政府哪里去了?——这证明白修德太不了解中国国情了。
扒不上火车或对火车失望的,便是依靠自己的双腿,无目的无意识地向西移动。
白修德说,整整一天,沿着铁路线,
“我见到的便是这些由单一的、一家一户所组成的成群结队一眼望不到头的行列”。
这种成群结队是自发的、无组织的,只是因为饥荒和求生的**,才使他们自动地组成了灾民的行列。
可以想象,他们的表情是漠然的,他们也不知道,前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唯一留在心中的信心,便是他们自己心中对前方未来的希望。也许能好一些,也许熬过这一站就好了。
这是中国人的哲学,这又是白修德所不能理解的。灾民的队伍在寒冷的气候中行走。
不论到哪里,只要他们由于饥寒或筋疲力尽而倒下,他们就再也起不来了。
独轮车装着他们的全部家当,当爹的推着,当娘的拉着,孩子们跟着。
缠足的老年妇女蹒跚而行。有的当儿的背着他们的母亲。在路轨两旁艰难行走在行列中,没有人停顿下来。
如果有孩子伏在他的父亲或母亲的尸体上痛哭,他们会不声不响地从他身旁走过。
没有人敢收留这啼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