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时候，孤山求学之潮已过，山下已无人迹。李醉之主仆二人入住的客栈是孤山方圆二十里唯一一家客栈，如今也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他们和那对深居简出的父女。

一日巳时，李醉之和瓶儿骑着马儿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城。李醉之寻了一家做冬衣的铺子，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几件棉袄、两顶绒帽和绒靴。瓶儿好奇的问道：“公子，这离冬天还有段日子呢？”

“忘了跟你说，过几天我们就该启程离开这块地了，现在得未雨绸缪不是。”李醉之挠挠头说道。

“离开？”

“对头，这芦岭风光本少爷已经看的差不多了，那昌溪老头也没有留我在书院的意思。两年时间未到，咱们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也算不虚此行。”

“别的地方，公子打算去何处？”

李醉之伸出右手向西一指。

“广陵江？前些日子不是去过？”

李醉之笑着摇头，“再往北，过了雁门关再往北”

李瓶儿先是一愣，然后，然后便懵了。雁门关再往北，那便不是大周的国土了。

“你知道雁门关以北是什么地方吗，就说要去？”她着急道。

李醉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不紧不慢地答道：“你当公子我是傻子啊，前些日子浔阳楼的小二不是都说了，那边是北赵。”

“公子，莫要胡闹，北赵那边鱼龙混杂，江湖风评也较差。我们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万一遇上点什么事……”李瓶儿一脸严肃道。

“怕什么，这不是有你呢。来西北之前，我爹都和我交过底了，说你不只在江南，在整座大周江湖也是那二流高手里一等一的存在。他说只要不遇到五大宗门的翘楚和那几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都能保我平安。”

男装女子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

李瓶儿比李醉之大两岁，是李府从小养大的丫鬟。五岁那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李府，过了十年回到李家的时候便已经成了剑术高手。李醉之问过她原因，她也不说。

“安啦，公子我本就与世无争，能出什么事。就算有事，大不了就跑路咯，不会让你和人家打架的。”男子食指轻弹对方的额头，打趣道。“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嘛！”

女子依旧板着张脸，破天荒的眼神冷冽，嘴里吐出三个字：“不准去！”

男子眼珠一转，一计未成，再生一计。也学着女子的样子板着脸冷冷道：“哼，你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去。”说着便从女子手中夺过缰绳，牵着马儿独自向城门口走去。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楞楞出神。她本名颦儿，瓶儿是她的小名。五岁那年，她看见他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和父亲的眼睛很像，让她觉得很安心。十五岁那年，她再次见到他，他双眼神情依旧。尽管他那时一副吊儿郎当的官家子弟做派，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女，十年来经历的人间百态使她看出了他眼中的东西。平静，那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平静，一种暮气沉沉亘古不变的平静。她本以为他会一辈子带着这种旁观者的心态活在世上，但是在浔阳楼，当她看见他啃着那块牛肉，一脸满足的模样。她知道她错了，因为她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深深的眷恋。就像今日，最不喜出远门的他，却对异国他乡有了一丝向往之情。

…………

李醉之出了城门几里，背后不出所料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心想女人到底是经不住软磨硬泡。

李醉之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北赵那传闻中剑道独尊的江湖，兴许是近几日忆起了一些往事的缘故。

我就是去看看，我不入江湖。他对自己说道。

…………

大约未时，两人回到客栈。刚要进门，李瓶儿突然脸色一寒，伸手止住李醉之的步子。她抬头望向客栈二楼，如临大敌。

李瓶儿让李醉之在门口等候，独自一人上了二楼。不一会儿，李醉之听见“咔嚓”一身巨响，紧接着后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喊了一声瓶儿无人应答，顿时他心头一紧，赶紧穿过前堂向后院赶去。

他来到后院，只见二楼自己厢房隔壁的窗户被撞的粉碎，栏杆也塌了一块。男装女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腹部衣衫有一个鞋印，显然是刚刚被人从屋中踹了出来。

女子渐渐平复紊乱的气息，脸色由红转白。突然，她身形一颤，回头看了李醉之一眼，满脸焦急。不是说好在门口等我吗，怎么偏偏就进来了。

李醉之冲她笑了笑。心想，你没事就好。

然后，他抬头望向破碎的窗户里面，面若冰霜。

下一章  《江湖来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