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闷口葫芦当到底,只管下棋落子。他这种下法,确实也就是一乐而已。来回几十手,他便让人给封绝了好大一片棋子,这回轮到辛乙提子。
辛乙先看他一眼,棋盘上随即火光骤盛,也在此刻,余慈心中猛地沉坠。
初时说不清这感觉何来,只是觉得一下子压入深海,原本正常的动作,一下子就沉重了千百倍。外间天地的声音也倏然远去,传入耳中,也是嗡嗡轰鸣。
棋盘上,星光白子一个一个提起来,却是半途却化成了烟气,凭空蒸发,石桌上方空间,也受高温影响,出现了扭曲。真不知这尺余方圆的棋盘上,蕴了怎样恐怖的力量。
还好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来得快去得也快,由于一时不适应,余慈还在努力抗拒,却用过了劲儿,差点儿倒翻出去。还是头上湛水澄发力稳住,笑眯眯地道:
“下棋下棋!”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哟!
这是余慈的心声,可他没胆子说出来,只能闷着不开口,继续胡下一气。结果全无悬念,他被辛乙杀得大败专输。棋上胜负倒在其次,来回这么几趟,他倒是有些明白了。
敢情两人是用他当缓冲来着。
那深沉如海的压力,其实就是双方交错的气机。在他入局之前,辛乙和湛水澄的气机是直接对上的,虽然是通过棋盘、棋子作用,已经隔了一层,但黑白棋子,即太玄封禁和业火,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危险力量,不管怎么小心,交互感应之下,都不免有直接尖锐的对抗。
但等他加入进来,所有的气机都通过他来作用,由于两边都要护住他不受伤害,气机变化间,直接的冲突就少之又少,等于再加一层缓冲,终不至于陷入到严峻的态势中。
这一过程中,湛水澄又是他的主控者,所以要消耗更多的力气,就此而言,她是让了辛乙一手。
这是当前最直观的猜测,而在另一个层面,这局棋本身,也不是那么简单。
“啧啧,辛乙老儿,你还真好意思赢他?”
“没办法,活得久,脸皮厚。”辛乙哈哈一笑,当真是不以为意,还招呼广微过去,从果盘里取了两个果子,自己一个,还隔着棋盘送给余慈一个。
此时棋盘上黑子数目大大占优,业火光焰几乎是汇结成团,灼灼燃烧,焰光冲上了半尺来高,辛乙这一伸手,就是在业火上方穿过来。余慈谢了一声,伸手想接,却发现自家全身都是软的,没有半点儿力气,意识是要抬手,却根本没抬起来。
的确,被两位大能的气机浸泡了这么久,便是个铁人也要化了。
“我们两个人斗,最出力的反倒是你。”辛乙手臂在业火中一翻,将果子放到余慈这边的桌沿上。
余慈咧嘴一笑,这时他连说话的力气都给磨没了。
辛乙又转向湛水澄,笑道:“这局棋就这样?”
黑猫冷笑:“棋都下完了,与我何干?”
辛乙大笑起身:“好!”
笑声中,他袍袖一拂,桌上燃烧的业火竟是一扫而空。也在此刻,余慈灵光一闪,明白了他们的态度。
是了,这不是什么赌赛,也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一次表态。
棋局的胜负就是关键。不只是辛乙和湛水澄,还有八景宫和蕊珠宫。谁进逼,谁退让,一目了然,至于针对的是谁,桌上燃烧的业火,不就是目标所在?
这种层次上的事儿,他就不掺合了,反正看起来,结果也不错的样子。
可是那赌局……念头未绝,眼前虚空倏然扭曲,山海胜景倏然消逝,呼啸的黑沙风暴骤起。也在此刻,湛水澄尖啸一声:
“辛乙老儿,你临阵脱逃!”
辛乙的笑音在黑暴中回荡:“错,是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