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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钟乳石窟、‘弥勒内院’猛然将苏午抛离在外,苏午性意集聚,看着那弥勒内院中央的弥勒女相——在他脱离这所谓弥勒内院的刹那之间,原本在他心识间无比清晰的弥勒女相,跟着陡地模糊了下去,面容形象逐渐消失在他脑海里。
他只记得自己来过弥勒内院,见过弥勒女相,却记不得这弥勒女相的具体形貌了!
‘弥勒女相’必有古怪!
遮遮掩掩,反倒叫苏午深觉可疑!
苏午转动心识,性光飞出脑后,一刹那化作头顶绿日的‘本古衮德桑波’,无边生机瞬间自‘普贤王如来’顶门倾泻向苏午所有性意,那些在他性意里灭亡的念头、回忆,随着这蓬勃生机,都一刹那复苏了起来!
他陡然间看清了已经模糊下去的‘弥勒女相’形貌,并在自身记忆再一次模糊之前,直接以‘元皇脸’映照出了弥勒女相的形貌,将之留在了元皇脸上!
一切尘埃落定!
待到苏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至大雁塔顶层。
顶层里摆着几尊佛像、几部贝叶经书,以及所谓‘释迦摩尼佛陀’留在石头上的一只脚印。
苏午未在那‘佛迹’上看到丝毫法性流转的迹象,他在此间观察了一阵,次第走下十层大雁塔。
今下的大雁塔内,种种隐秘似已消失无踪。
便在苏午走至大雁塔一层之时,遍布慈恩寺三院数千间房室、佛殿周围的‘象针’,骤都转动了开来。
魁梧如肉山的身影自慈恩寺中门走入,带着诸多甲士、兵卒,直入后院之内,叫起了佛前诵经的‘金刚智’:“圣人召你入宫!”
“是。”
金刚智不敢有丝毫迟疑,跟着那肉山一般的将军,在诸多甲士簇拥之下,离开了慈恩寺。
慈恩寺里的象针,直至一众人离开,方才停止转动。
苏午与那‘肉山将军’擦身而过。
那位肉山将军遍是横肉的面孔上,有数道狰狞若蜈蚣的疤痕,其中有道刀疤几乎将其整张脸分成了两半。
其头顶未留头发,而是纹了一大朵盛放的红莲,红莲洒下深红的血河,那河水蜿蜒进肉山将军的后颈之下,在其被衣甲遮掩了大半的后颈处,刺青而成的血河,渐生出鳞片,似乎在这位将军的背脊上蔓延成了一条血龙。
这肉山将军身上的刺青美轮美奂,此般刺青工艺,在当下都似乎少有。
而苏午在如此精美的刺青图案里,感觉到了厉诡的诡韵——那散发出诡韵令整个慈恩寺内的象针都转动不休的厉诡,盘踞于肉山将军头顶纹刻的红莲之内,那是一尊‘荒’层次的厉诡!
“入墨图……”
苏午心念转动着,转身目送这一队披覆全甲的禁宫将士,裹挟着金刚智的身影,从慈恩寺中穿行而出。
这些衣领下皆纹刻着种种类似‘入墨图’一般效用的士卒们,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然盖过了‘金刚智’的如来藏!
连金刚智的如来藏在这些士卒气息冲荡下,亦难免有些失色!
先前苏午还在猜测大唐究竟有哪些珍贵策略。
除了符甲、与佛像香火牵连的‘愿僧’、象针之外,他今下又发现了‘入墨图’的雏形!
当下夜色渐深。
在这深夜里,宫中的玄宗皇帝偏于此时召金刚智进宫,他所为何事?
是为那块进献的‘神玉’?
苏午念头转动着,迈步走回了自己的禅房。
金刚智如今被唐皇召入宫中,或会寻找机会,让他亦能面见唐皇——今夜应当会颇有趣。
……
哗啦,哗啦……
甲叶碰撞之声响在金刚智的耳畔,金刚智低眉顺眼,在众多气势森严的甲士簇拥下,临近了那雄伟辉煌的唐宫。
那如同一座肉山般的将军于角门前和守备禁军交换了令牌,随后便带着金刚智穿过角门,在如同迷宫一般的禁宫内穿行起来。
金刚智跟着‘肉山将军’穿过一条条悠长的通道。
诸多通道的尽头,皆耸立着两扇漆作朱红色的门户,两扇大门之上,贴着威武猛恶的神灵画像,每当金刚智试图看清那一道道神画的时候,他的心神间便陡生出难言的恐惧感。
伴随着那般恐惧感,他的眉心跟着不停地跳动起来,犹如铁刺穿凿般的痛楚不断生出。
“起奸恶之心而窥门神,必被门神摄拿心神。
莫要去看了,放下戒备,疼痛便会自然消解的,吐蕃和尚。”
金刚智正垂着头对抗眉心那股愈发难忍的疼痛感之时,肉山将军的言语声从他耳畔传来,他便依着肉山将军所言放松心神,眉心不断传来的那股疼痛感,果然跟着消寂下去。
他正欲向身旁的肉山将军致谢,忽然听到肉山将军首先开声,声音里已满是恭敬:“圣人便在前头宫中,你持令牌前去,与殿前侍卫交换过令牌,便能进得殿内了。
夜间禁中不比白日之时,路上经过那些石像之时,切莫起窥伺之念,一生此念,石像自生振动,你则徒添麻烦。”
“多谢将军提醒,贫僧记下了。”
金刚智向肉山将军合十行礼,继而接过了其递来的一块令牌,他手握住那块令牌之时,自走入唐宫以来便生出的、好似整个唐宫都在排斥自己的感觉,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他依着肉山将军所言,垂着头,握着令牌,朝前徐徐走着。
如此走出不过二三步之时,便骤然感觉到有一束束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了自身,但他也完全不敢去窥视那些目光的来源,只低着头,沉默着从那一尊尊好似活过来的石像前经过,步上阶梯,临近了在黑夜里依旧大放金光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