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川已经挖了很深的坑。
邹野喜蹲在边上,望着这个泥坑说:“机关盒怎么就不能装棺材呢?”
“我才不想死后就这样被埋进土里,我要可以防风防水的棺材,躺里面才暖和,不然这土里又黑又冷,我不喜欢。”
“你师尊怕黑不?我这有颗海鲛明珠,可以卖给你。”
“你要不要啦?”
邹野喜没等到燕小川回答,嘴巴一撇,随手将那颗海鲛明珠丢进了坑里:“我就当你买了。”
燕小川将穆永安葬进深坑,从机关盒中拿出一物。
那是一张张写满名家字灵的白纸,穆永安曾教他练习的纸张,都被燕小川留着,那上面除了天地万物的名字,还有许多人名。
燕小川跪在坟前,将这些字灵纸一张张地烧毁。
邹野喜掐了三根草,站在坟前拜了拜,低头看向少年烧的纸张,哎呀道:“这些名字都好眼熟啊!”
燕满风、素星、南宫筱、南宫明、钟离辞、段邕、刑季、贺絮烟、长孙紫、赵余乡一“咦?”
“你是谁的人?”
@两名少年同时发问,一跪一站,二人目光相撞,一个惊讶,一个静默。
邹野喜伸手指着燕小川正要烧毁的名字说:“喏,我现在跟着他混,他要我来太乙接你的。”
赵余乡。
燕小川凝视这个名字,低声说:“你是赵相的人,他没死么?”
“他还活着呢。”邹野喜将那三根草插在坟前,蹲在旁边看其他名字,“但是断了一只手,看着像个死人,但他的怨气可能比较大吧,还撑着一口气不想死。”
燕小川将赵余乡的名字烧掉,想起在小楼里遇见的公孙乞,忍不住笑了笑。
命真大。
竟然没有被公孙乞找到。
邹野喜看着少年笑得双肩颤抖,满眼是泪,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没死你这么高兴啊?”
燕小川单手捂着脸,笑声从指缝中溢出,泪水却顺着手腕滑落:
“是啊,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好笑吗?”
邹野喜显然没听懂,眨巴着眼望着他。
燕小川边笑边说:“他以前是宫里的教习,教很多孩子,那些孩子都比我聪明,他从小就不喜欢我,怎么现在却要你来找我?”
“是因为那些孩子都死了,赵余乡没人能教了,所以才来找我,要我回去当他的学生,继续听他胡说八道吗?”
不等邹野喜回答,燕小川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很早以前就不是他的学生,我不用再听他的话,也不用再害怕他,我的师尊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
再没有人能教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做决定。
邹野喜问他别的名字的意义,燕小川没有回答,邹野喜吵吵囔囔,一直到天亮都执着地想得到回应。
海边气候潮湿,晨雾弥漫,燕小川烧完所有的字灵纸,在坟前长跪不起。
燕小川在坟前跪了三天三夜。
邹野喜拿他没办法,好在这三天里没人找到这里,第四天,晨雾刚起,邹野喜打了个盹醒来,看见少年颤抖着身子站起身。
“你想通啦?”邹野喜双眼一亮,从树上下来。
燕小川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邹野喜顿时苦了脸:“我陪了你好几天,你却说不跟我走,那怎么行!”
燕小川一瘸一拐地离开。
邹野喜跟着他边骂边劝。
直到他发现燕小川在往外城的方向走,这才觉得不对,问:“你去哪啊?”
“去找南宫家的人。”燕小川说,“我要去青阳,如果你不想我将赵余乡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南宫明,现在就走。”
邹野喜被他说懵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呆呆地望着少年走远后才大喊一声:“不行!”
邹野喜出手,指尖星线连成线,去抓燕小川l。
燕小川被飞到身前的星线阻拦,身子踉跄退后,他深吸一口气,眉间全是散不去的戾气。
往日那个孩子气的活泼爱笑的少年彻底消失了。
他转身面向邹野喜,气风自他四周飞散,眼眸中浮现幽紫色的光芒,星线连接成阵在燕小川身后浮现。
邹野喜望着燕小川释放的星阵,眉间微蹙。
差点忘记了,燕国的小皇子是阴阳家的弟子。
小皇子的母亲雨姬,是阴阳家大族,燕国邹氏的人,而雨姬的祖母有着南宫家的血脉,所以也可以说是青阳南宫家的人。
在燕小川的星阵连接成功的瞬间,邹野喜变卦了,他举起手道:“好,我不跟你打!你收手!”
燕小川皱了皱眉,却依言没有动手。
“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去找南宫家的人干嘛吧!”
燕小川却没有回答,转身继续一瘸一拐地离开。
邹野喜悄悄跟在他身后,随燕小川一路回到城内,看着他来到明珠坊楼下,城中的雾气稀薄,街道空无一人,站在堂内的黑胡子和陈统领等人却都注意到从薄雾中走来的少年。
少年一身泥泞,脏得不像话,看不清脸,只能瞧见他黑白分明、却又过于沉冷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