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道,九江郡,兴国县。
处理完县衙之中的种种案件,已然是深夜,想到家中怀孕的妻子,瑞海整理了一下着装,换一下官服,就着夜色往家中赶去。
瑞海衣着简单,常服上方甚至还打着补丁,针脚细密,那出自他夫人之手。
深夜回家,妻子的卧室还亮着灯。
见瑞海回来,妻子展颜一笑,奉上一碗热茶,柔声细语道:“饿了吧,家中还有两馒头,一尾蒸好的鱼,还在锅里呢,应该还热着……”
宅院不小,但夜间亮灯的地方不多。
屋内多多器具都有些破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仍不失体面。
瑞海见妻子有些消瘦,略略有些愧疚。
“不用等我的,你都有身孕了,早些睡下吧。”
妻子也不言语,只是温温柔柔的看着他,瑞海无法,就着油灯草草的吃了一顿饭,又在油灯前提笔。
“江南水患甚重,本以为是水火无情,上任后才知,是豪绅无情。
工部年年拨款,用于兴修水利,构筑堤坝、挖掘沟渠,结果各个司职上下其手。
拨款十万两,能落到实处,有一万两就已经是邀天之幸。
更不要说各个富户所派出的劳力皆是应付了事。
都在江南豪绅,富商不惧水灾乎?非也。
豪绅富商皆居于地势高绝之地,水灾虽有,难入其门。
反倒是穷苦百姓因水灾破家灭族,祖产只能以低价出售,以求温饱……”
一篇往上递交的奏折,瑞海把上上下下负责各处关窍的人全都骂了一遍。
他虽没有张明图所花十年作出的剑邑调查报告,但身为一县之主,对于兴国县的各处利害关系也相当清楚。
写出的奏折文章同样惊天动地,比之张明图当年所作为锦衣卫小旗写的奏折要轰动的多。
……
剑邑,偏僻黑暗的小巷之中,一道黑影停顿两步,脚尖于地上点了两下,直接翻过围墙进入一户破落的住宅之中。
住宅宽广,明明是一出三进的院子,但明显破落多年,无人居住。
不过张明图对财务的执念并不强,没有想去全部取出,如今找一处不会被人发觉之所在挖掘财物,也是为了下一步的计划。
他所知道的大夏国最头铁的人物之一,那位名叫瑞海就在离剑邑不远的九江郡,在九江郡的兴国县当着县令。
这位读书人在张明图加上生死簿中足足上百年的生平经历之中见过的最头铁的人物。
其人是真真正正的寒门,于大夏最为边陲的海岛之上出身。
早年在乡试之中中过举人,按大夏之国策,举人就可以在各地轮流为县令。
可其一无家族,二无人赏识,蹉跎多年,直到四十岁才有机会为一地之知县。
于江南之地成为县令,不知会羡慕死多少人。
剑邑这一偏僻角落,韩琼来此不过五六年,就足以和当地顶尖豪绅联姻。
其子女之豪奢不逊色于任何顶尖豪绅富商,抄家之时,家中的白银足有数万两。
这已经当得上当地一个家族数十上百年之经营积累了。
即便不同流合污,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参与种种事件,也足以富贵一生当得上普通家族数十年的积累。
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江南豪奢之地,一县之主也有同样的威能。
偏偏瑞海既不同流合污,也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冬日落下的雪花还要洁白。
他还偏偏要和当地世家豪绅对着干。
张明图之前并未听闻过这人的名声,直到这位兴国县县令动用人力物力,把兴国县上百年历任多位皇帝都未曾治理好的水患--治好了。
而且他连朝廷历年用于兴修水利的财款都没花完,还剩了大半,这显示他的才干。
若是愿意上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把兴国县各地官吏以及上司夸赞一番,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偏偏这位陈述利害,把兴国县的现实情况通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