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雨收回目光,抿紧唇。
像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它本来就横亘着,但是她一直没看到,甚至因为自己看到了墙那边的风景,而沾沾自喜。
可此刻,她却结结实实地撞到墙上。
·
回到家里,老小区防水不好,窗外风雨大,屋内也湿漉漉的,墙壁因为长时间的梅雨落了一层斑驳的霉点,不算好看,光线也晦暗。
赵逢青去收挂在阳台的衣服,温逾雨坐上书桌,写摞成一叠的作业。
她对语文最拿手,最先写的也是语文,写到课外诗句的赏析。
是谢灵运的《登江中孤屿》。
需要赏析第三句“乱流趋孤屿,孤屿媚中川”,表达了诗人什么样的感情。
温逾雨的笔尖长长地顿在“屿”上,无意识地跟着描了一遍。
反应过来,头发一刺,想擦掉。
可黑笔笔迹哪里是能擦掉的,橡皮越擦,相反越糊成了一小块。
那一小块污渍,在整张作业上其实不算显眼。
但温逾雨做贼心虚,生怕有人通过这小小一块污渍推断出她的所作所为。
干脆咬牙把整首诗,都描了一遍,再用橡皮擦。
那首诗便从一小块污渍,倒变成了一大块。
虽然不好看,但好歹把“屿”字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里面,任谁都看不出来。
温逾雨慢慢地松了口气,看着不成样子的作业本,心情复杂。
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她好像总是格外拙劣又心虚,从来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能和他一来一回进行对话的形象。
不管是还他伞,还是其他。
她都来得格外局促,和他说一句话都不敢。
温逾雨垂下眼睑,把丧气压下去,继续往下写。
她依旧不知道要怎么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但是她不敢不去学习,而去对这件事苦思冥想。
因为如果连唯一算是顺手的学习都不能把握,她更不知道依仗什么了。
写到了她最不擅长的数学。
和英语这种可以用每天背单词,比别人多的时间,来堆分数的,用功形学科不一样。
数学可能更是天赋的游戏。
她尽管一直学得认真,课上做满了笔记,但是成绩依旧不理想。
堪堪卡在及格线那儿。
每天的作业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思绪时常会断住。
现在也是。
写到倒数第二道选择题,温逾雨笔尖顿住,绞尽脑汁地思索一会儿,依旧没有头绪,手无意识在草稿纸上来回画。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薄一张草稿纸上已经遍布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两个M。
都是那辆车的车标。
寻寻常常的,两个交叠在一起的M。
许是因为和他有关,在此刻都变得格外不一样。
让她只看着,就觉得心惊胆颤。
好像一瞬间,她的所思所想,就能跃然纸上。
房门突然被推开,赵逢青抱着收进来的衣服,“逾雨,你们老师和我说,月考……”
赵逢青话音未完,因为她看到温逾雨陡然紧张心虚起来的动作。
小姑娘慌慌张张把草稿纸藏进作业里,又拿身体挡住书桌。
一副纸上的东西见不得人的模样。
之前温逾雨也是这样,自己在卧室里,偷偷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还说要当什么美术生。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天赋。
赵逢青把衣服往床上一丢,衣架磕碰出清脆一声,声音发沉,“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在赵逢青目光逼视下,温逾雨把被她揉乱的草稿纸拿出来,摊在书桌上。
千百次的经验教训告诉她,反抗无用。
赵逢青低头看。
就见草稿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M。
不是她想的,上不得台面的画。
“你写这么多M干嘛?”赵逢青抬头问,声音因为纸上不是她想的东西,不再紧绷。
所以,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看这张纸,应该都只会觉得这只是张写满M的草稿纸。
其他的一切,永不见天日。
说不清是后知后觉的庆幸,还是暗叹自己自作多情的愁闷,温逾雨声音温吞,“没干嘛,就练一下字。”
既然不是,赵逢青脸上也多了些笑意,“练字可以啊,藏什么。还以为你画一些乱七八糟的,美术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们要做就得做文化生。”
“况且,你爸和我没一个有艺术天赋的,怎么可能能生出有艺术天赋的孩子,有些事还是别白日做梦得好。”
她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温逾雨知道,但她只无波无澜地听,像说的不是她一样,甚至还能调动表情,笑一下。
以示赞同。
好多次,她其实都庆幸。
她是个擅于说谎的人。
喜欢的能说成不喜欢。
不喜欢的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等赵逢青说够了,温逾雨才旧话重提,轻声问,“妈,月考怎么了?”
赵逢青永远是关注她的成绩的,“这个星期三月考,这是你分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你可得好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