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满不在乎,笑道:“我在豫园住得很好。这处房子位于莫里哀路,十分幽静,距离几所大学不远,先生如果想搞点学问,再好不过。”
“做学问……我差点忘了这件事,”孙先生唏嘘道,“等乱世过了,人们应该就能意识到知识的力量。”
孙先生将在上海居住多年,而且几乎是隐居一般的生活,在这段时间他完成了《建国方略》,并最终建立了他的思想,比如提出了三步走的设想,即通过“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逐步建立民主宪政制度。第一步军政,通过暴力革命从军阀手中取得政权;第二步训政,施行约法,建设地方自治,以促进民权发达;最后开始第三步,也就是宪政,以推进中国的最终改变。
三步里最关键的是训政,因为能否达到第三步,关键就是训政能否成功。
但这给后来的老蒋留下了可钻的空子,天天把“训政”挂嘴边,大搞独裁。
虽然准备写书,孙先生到底还是忘不了政治,他对李谕说:“疏才与吴佩孚将军关系匪浅,如果能劝其放弃进攻,转投和平阵营,将是大功一件。在我抵达上海时,就获悉他再次出现了停战的念头,此人可以争取。”
好在李谕知道历史走向,于是说:“吴将军与其他人不同,那首《满江红》就能体现他的心绪。”
吴佩孚的《满江红》远不及岳武穆水平高,但光听词牌名就知道写的是什么。“到而今倭寇任纵横,风云恶”,看得出他对小鬼子相当没好感。
孙先生又说:“北洋关系错综复杂,几天前段祺瑞的任命必然让他心中恼恨。”
“孙先生对时局消息的把握得真是到位。”李谕说。
孙先生苦笑:“再到位也没什么用。”
段祺瑞在整个民国时期都是围棋高手,但最近下了一步臭棋。前线明明是吴佩孚打得最有战果,段祺瑞却突然任命自家皖系的张敬尧为湖南督军兼署高官。
这是段祺瑞的老毛病。相比上峰袁世凯,段祺瑞一直饱受诟病的是他的用人,他似乎一直喜欢任人唯亲。在此之前,段祺瑞任用段芝贵、徐树铮、吴炳湘就引起过很大争议,此后还有担任临时执政的内阁总理贾德耀。
这些人不是他的亲信就是他的同乡,他的妻舅吴光新甚至当上了陆军总长。
吴佩孚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凭什么老子打下了地盘后就得拱手送给你们皖系?
让张敬尧当湖南督军,然后只给老子一个“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以资鼓励?
好一个“以资鼓励”!还只是个二等勋章!
再小家子气也不能这么玩人!
后来段祺瑞貌似认识到了这个任命的重大缺陷,于是又给吴佩孚授了个“孚威将军”的称号。这一招更臭,因为官衔超过了吴佩孚的上司曹锟,明显想要分化吴佩孚与曹锟的关系。
要是拿点实质性的东西分化也就罢了,最起码给点银子,就一个虚名,怎么想的?
吴佩孚和曹锟立马撂挑子不干,有本事你们皖系自己打吧。
一名司机此时来到孙先生身旁,说道:“先生,我们走吧,汪兆铭先生还在等您。”
“我知道了,”孙先生说,然后问李谕,“一起去坐坐吗?”
李谕指了指身后一大堆记者,“抱歉,实在脱不开身。”
“好吧,”孙先生坐上车,向李谕告别,“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