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凝视之后,谢成琼这才伸出手,将谢姜眉心处的那道符咒摘下。
于是,厚重的经幢大幕后面,随即传出了谢姜那稍有些粗重的喘息声音,紧接着,谢成琼颇责备的目光看向了谢姜这里。
这番话,似乎谢成琼已经不只是第一次与谢姜言说了。
甚至起初时,谢成琼的声音还颇郑重,到了中间,情绪激昂起来之后,言语间更满蕴对于剑宗这套说辞理念的讥讽,可最后再落回到谢姜身上的时候,复又像是在倏忽间泄去了心气,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她本就不是善于以言辞劝诫于人的心性,即便是面对谢姜,这样的反复劝说,似乎已经是谢成琼所能做到的极限。
除却那一身的血脉,她逐渐发觉谢姜与自己之前的牵系,正随着这一次次的认识加深而渐次斩断开来。
有时怒其不争,有时复又觉得自己的怒气太过没来由了些,可再见到时又想说,说罢复又觉得百无聊赖。
似乎一切都与之前的数度劝说时没有分毫的区别。
谢姜半低着头,好像又是那种无动于衷的沉默。
心底里无端的叹了一口气,正当谢成琼要偏过头去,不再看谢姜的时候,忽地听闻了她稍稍有些低沉,却又平和而郑重的声音。
许也是头一回这样与谢成琼说话,谢姜的声音愈发低沉下去,说到最后,分明意思已经表达明白,却又像是不晓得该如何收场一般,竟欲言又止起来。
这一回,将谢姜的话听得了真切,原地里,谢成琼脸上的笑容遂变得灿烂起来。
谢姜到底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发自内心的话,还是为了应付自己这个做姑姑的,谢成琼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
有时候,许是只有这么一句话,便够了,说到底,往后是生是死,终归是谢姜一人的造化,自有天泰道城在,谢家便不至于衰颓、亡绝。
正这样说着,漫天晦暗的风雨更盛,宝瓶江畔,原本平整的葱翠绿毯,已经在这一众人的厮杀之中,变成了泥泞的血色泥沼。
血腥气息萦绕在四周,弥散不去。
放眼望去,四下里,唯独楚维阳擎举着油纸伞,立身所在的土丘,尚且见得原本雅致景象。
于是,不复早先时的冷肃,楚维阳的声音变得平淡起来。
不见了那阴森的话语,楚维阳只是平淡的语气,竟教数人听出了些温柔和安抚,而一声,更教数人登时间眼花耳热的低下头去,仿佛直至此刻方才明白过来——
这五毒道人竟与自己才是亲切的,刚刚那会儿的试探,实在太不应该,自己此刻能独活亦是侥幸,那些殒身惨死之辈,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一念及此,再看去时,原本因着厮杀而显得颓靡的人,竟然在楚维阳这番话下,陡然振奋起来,那看向楚维阳身形的目
光里,竟带了几分的羞愧与亲切。
于是,他们拱手的拱手,作揖的作揖,接连低声下气的说着些客套话,这才缓步走到了楚维阳的身后,甚至不敢去看楚维阳这儿,可当立身站定的时候,再望向远天的朦胧雨幕,似陡然间气势也渊渟岳峙起来,仿佛那一大片的血腥泥泞,竟也似是在自己的逼迫与注视下造就的一般。
恍若越过了某道无形的界限,然后站在了生与死的另一边。
渺渺层云上空,经幢帷幕后面。
这会儿,谢成琼看向楚维阳,她的脸上复又有笑容浮现,不似是刚刚那般灿烂,可是任谁看去时,都能够从那笑容里发觉到源自于内心的满意,源自于意蕴之中的赞许。
而不知想到了甚么,她忽地回首看向了长久沉默之中的谢姜。
这会儿再看去时,却见谢姜探看去的目光也是那样的认真。
她像是第一次摒除了正邪之间的成见,尽量的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看待一个元门众人,然后只这么眨眼的功夫,她的脸上便尽都是若有所思、震撼惊诧与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接连涌现。
谢成琼笑了笑,复轻声开口问道。
闻听此言,谢姜开口时,神情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闻听此言,谢成琼脸上的笑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