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
楚维阳凝视着那低着头擎举着玉简的左炎,心神之中所思量的,却是关乎于云浮宫的一桩桩故事。
于是,良久的沉默之后,楚维阳才淡淡的摇了摇头。
此时间话音落下,楚维阳似是漫不经心的拒绝了左炎的好意,可原地里,左炎的身形一顿,倏忽间,不等楚维阳再说些甚么,遂猛地站起身来。
那闪瞬间,甚么苍白的脸色,甚么惶恐的神情,甚么恭敬的姿态,尽都烟消云散去了。
他看起来时似乎并没有易容,五官仍旧如常,可随着那一瞬间神情的细微变化,只倏忽间,在楚维阳的眼中,却好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像是抹去了真正的伪装,从一个浮夸市侩的小人,变成了一个真正长久厮混道城的狠角色,仿佛早先的诸般种种,尽都是他对于自己本性的遮掩,如今见得求饶不成,方才彻底展露在楚维阳的眼中。
可是早早窥探到左炎跟脚的楚维阳却也明白,这会儿所看到的的左炎,也无非是他的又一层伪装而已。
彼等将真身与本性隐匿在层层的雾霭经幢后面,自诩如此方是推算之道神仙人物。
但楚维阳也相信,那刚刚随着楚维阳漫不经心的提到了,那一闪瞬间左炎的震惊,应该是做不得假的。
沉默与愤恨之中,左炎用一种渐次酝酿起杀机的眼眸看向楚维阳这里。
可原地里,楚维阳只是冷漠以待,某一瞬间,甚至抬手虚虚的点了一下仍旧被左炎攥在手心里的玉简。
记载着无名功诀的玉简兀自显照着丰沛且圆融的灵光,在这晦暗的烟雨大幕与四下里渐次蒸腾起的血腥颜色之中,竟成了那最纯粹的斑斓与夺目之处所在。
紧接着,楚维阳喑哑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下时,肉眼可见的,早先时萦绕在楚维阳身上的目光,这会儿也尽都落在了左炎的身上。
到底是千人千面,这会儿,人群之中有那心性狠厉,乃至于对那部玉简生出了贪念的数位修士,在楚维阳话音落下的不多时,一身的修为气机便已经横空显照,虽然未曾彻底锁定在左炎的身周,但是烟雨大幕之中,那若隐若现的气机,却已经将左炎隐隐罩在其中。
许是被这样的气势惊悸到了。
左炎的身上猛地展露出某种厮混于市井间的油滑——只霎时间,就在那一道道气机升腾开来的一瞬,他那冷肃的气势猛地一垮,艰难的勾起嘴角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些讪笑。
他非但没有收起手中的玉简,反而在彻底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之后,猛地将玉简扬起,仍旧朝着楚维阳这儿递去。
早先时见得楚维阳的杀伐术手段时,左炎未曾在意过;后来极度撩拨,数次见证楚维阳的杀意涌现的时候,左炎仍旧未曾在意过。
直至此刻,在最细微的变化之中,教左炎窥见了属于楚维阳运道的冰山一角,只是冰山一角,却生生教左炎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盖因为云浮宫修士因修行功法而行事恶劣,惯常游戏人间,却法统仍旧传续,没有教人灭了门去,便是因为在最初时,诸代祖师已然立下铁律,有数种人是云浮宫修士最不可招惹的存在。
其中之一,便是身负大因果、大命数之人。
因着此等修士,在善推算之道的修士眼中,是最蛮不讲道理的存在,是最克制自身功诀道法的存在!
因果之间有大恐怖!
云浮宫修士最畏此道!
一念及此,左炎的心中已隐约生出了些悔意,未料想到一众散修中还有这等潜龙,可到底是少年心性,在懊悔情绪刚刚涌现的一闪瞬,左炎的心中忽然涌现出杀念来。
自觉地已经做了差事,得罪了这等潜龙,可到底仍旧是潜龙,未曾真个腾跃起势,许是狠一狠心,将其性命抹去,才是真正将这一桩因果一了百了。
正思量到这里的时候,左炎乍看去时,正瞧见那密不透风的箭矢交织成的大网陡然化作五炁玄冥之相,煞气磨盘之中,生生将那碧云海蛇搅成齑粉,嫣红的鲜血洒落在半悬空中。
那夺目的颜色,登时间教左炎的一切杀伐念头全都抹去了。
云浮宫修士,便该以推算之道行走于世。
至于甚么打打杀杀,断与我没甚么干系!
只是——苦也!
与此同时,半悬空中,浩渺的层云已经开始以一种不大自然的变化,开始剧烈的翻滚着。
仔细端看去时,偶然间能够见得一道道经幢大幕上显照出明显的灵光兜转,再看去时,那隐没的身形似乎皆都在辗转腾挪间,将一道又一道妖异的身形斩落。
接连不休的妖兽喋血其中。
正当谢成琼捏起一道手印,乌色水汽凝练成一道冰锥,正贯穿一妖蛇七寸时,未及谢成琼再出手襄助旁人,忽地,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呼声音。
闪瞬间回首看去时,却是谢姜周身散着凌厉剑气,同样将一道妖兽斩成齑粉的同时,谢姜的目光却看向了下方。
正见得一道妖兽血光横空挥洒。
谢成琼有些不明所以。
听得谢成琼之问,原地里,谢姜手腕一抖,长剑自半空中划出颇具意蕴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