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淳于淮正取出一樽玉壶,斜着壶身,将一泓黏稠而清澈的浆液倒进银盆之中。
随即,浓郁的丹药香气与烈酒香气弥漫开来,很快与四下里烟气中的檀香味道融合在一起。
这气味儿陡然变得复杂起来,不算是太好闻,但只需轻轻一嗅,便教人精神提振,只觉得要从天顶直通透到脚心。
很是抽了抽鼻子,眼看着一泓酒浆全都倒进了盆中,淳于淮这才收起了玉壶,手腕一翻,灵光兜转之间,便是一沓符箓被淳于淮捏在了手中。
淳于淮以剑指挑起一张符箓来,也没再有别的动作,只是两指一撮,那一道符旋即便被裹在了明黄色的焰火之中。
见这道火烧得明亮,也不等符箓本身全数被烧成灰烬,淳于淮径直将手中符箓往银盆里一扔。
说来也奇,那符纸点着火坠入盆中丹液酒浆里,不见符箓漂浮,也不见沉底,只晃晃悠悠的悬在正中央;那火不曾盛一分,不曾弱一分,仍旧一点点的烧着符箓,直化成灰烬。
而自始至终,那浓烈的酒气仍旧,却不见酒浆被火点燃。
似是早已经有所预料。
淳于淮也不往银盆之中仔细去看,只接二连三的动作,便将手中厚厚一沓符箓,尽数用相同的办法,掷入银盆中去了。
“到时候,你是东山淳于家的子弟,是庭昌山道场主人的好孙儿,是截云峰补经的道子!未来的掌峰!命定的金丹大修士!”
“彼时,三家的基业,都能心甘情愿的交到你的手里!”
“奶奶早先没和你说过这个,可真真从心里想过,这样的境遇,哪一个不比你如今的想法好!”
“你如今一个人跑到了河南面,若是真出個甚么差池,伤了自己性命,再丢了那灵物,到时候鸡飞蛋打,奶奶遭命劫的时候,拿乖孙你来挡灾,好也不好?”
这般说着,淳于淮的身子又抖了起来,只是听到最后,他几乎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那丹霞镜轮的目光之中满是懊悔的神色。
“奶奶……这……”
庆云兜转之间,愈发浓烈的灵光一点点凝聚,不多时,丹霞老母那虚幻的身形,已然显照在了淳于淮的面前。
“孩子,你头一回犯错那年,东山淳于家毁了一村的人。”
“你上一回犯错的时候,剑宗镇魔窟几乎去了一山的人命。”
“这些你竟然都没看到眼中么?”
“你犯一次错,就需得有人替你付出一回代价!”
“清海那老道士就在玉髓河口防着奶奶我呢,我不好出手,但总得想办法护你周全,护那小半灵物的周全。”
“这是你大姑姑的魂魄真灵……”
“她没法拿藤条打你屁股了……”
“千错万错,你不该教你大姑姑给你偷逃出山门的符诏,还教她欺瞒我!”
“她是我的亲传弟子!”
“奶奶以秘法,将她的真灵镇在你的灵台之上,在那一缕真灵魂飞魄散之前,有她来护你的周全!”
“若是动身的顺遂,她许还有残魂回返山门,若是多遭了些不测……”
“这就是你犯错的代价!”
话说到最后,淳于淮这里眼圈都红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丹霞镜轮。
层叠的霞光雾霭之中,一点点灵光凝聚在丹霞老母虚相的掌心处,隐约间,那一缕幽暗的灵光之中,似是能真切的听到有凄厉的哀嚎声一闪而逝。
那声音教淳于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原地里,丹霞老母的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微笑。
她偏过头,看向河口的方向,似乎在与清海道人隔空对视。
紧接着,老母抬起手,捏着那真灵游魂,以法印托着,直直镇入了淳于淮的眉心处。
少年的双眸登时间变得晦暗。
他分明仍旧僵持在原地,可丹霞老母看去,却像是和另外一个人对视。
“好好做,事情做好了,奶奶还能许你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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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丘山外围,葱郁的树海之中,随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四周蒸腾的雾霭之中,谢姜和靳观探头探脑的看着,浑似是头一回窥见天地辽阔一般。
尤其是靳观,挑着眉头,便是四下里寻常的草药,落在他的眼中似乎都多了分新奇。
这便是河南面的天地么,这便是传闻中魔修与散修肆虐纵横的无边旷野么……
一念及此,那芳草与泥土的清香气息之中,几乎都透着些魔孽气息的刺鼻与腥臭。
而就在靳观愈发心旷神怡的时候,一旁的谢姜却将剑抽出,横在自己的身前。
另一只手一翻,一枚巴掌大小的剑形玉符就被谢姜郑重的捏在了指尖。
剑符上面雕琢着龍纹凤篆,宝光若隐若现。
只一眼看去,靳观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这——!师姐——!”
“这是清泉师叔的……”
“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闻言,谢姜狠狠地等了靳观一眼,止住了他的惊呼。
“若非师尊将此物交予我傍身,茫茫树海,凭甚么感应剑意,找寻那灵物?”
“靠你身上的那劳什子因果么?”
话音落下时,谢姜擎举着那剑符,轻轻地敲击在自己长剑的剑身上。
一时间,剑鸣声缭绕,连绵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