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盘王宗的传人,你学去了本宗古经,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是镇魔窟逃囚,与剑宗本就有着因果在,再去学四时剑,便显得无足轻重了;至于道果遗蜕,毕竟,斯人已逝。
可唯独庭昌山的诸多法门,要不是那一日里……我许是连《五凤引凰南明咒》都不会教给你,可一旦开了这个头,怕就是没有终了的那一天,我不是在劝阻你,只是想教你明白——
你从我这儿多学一部法门,伱与庭昌山,更准确的说,是你与丹霞老母的因果,便会越纠缠越深邃,直到彻底变成一个解都解不开的扣子,彼时,这团乱麻,就是你或她的灾劫!”
当时,听得了淳于芷告诫的楚维阳,只是笑着在体悟显照于心神的记忆画面,却并没有回应淳于芷。
毕竟对于一个也许明日就要倒在体内煞炁爆发中的人,去谈论十几二十年之后某天的苦难,实在是太过于缥缈的事情。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他已经只身入得大海,便无惧风浪,只是需得这一步迈出的时候,确保自己仍旧活着!
这磅礴的意蕴,渐渐有了几分大海的辽阔与浑厚。
闻听淳于芷所言,几乎霎时间,楚维阳的手,便落在了那枚玉简上面。
禁制秘法的灵光散去,显出了浅浅篆刻在玉简上面的古篆字迹。
“荷花沉煞……”
轻声呢喃着,楚维阳的指尖按在玉简上面,时而用力到指节发白,时而轻忽的像是在拂去尘埃。
可是这会儿,也只能让楚维阳一个人去直面着选择的煎熬。
于是,良久的沉默之后,楚维阳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指从玉简上面挪开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
“照理说,似我这等境遇,不该再挑剔些甚么,应该遇到缘法便紧紧攥在手里,可是……芷姑娘,许是你的话点透了我,又许是那冥冥中真个有香火与法统的因果力量存在,在无声息的影响着我……
水火相济的丹道内炼法门固然好,可一者是百花楼经文,一者是庭昌山秘法,哪怕没有因果在,这些也尽都是人家的,我纵然修来,眺望向前路,虚虚浮浮,尽都是铺在水面上的草席子,一脚便要踏空。
真切教我从那森森鬼蜮里活下来的,是《五脏食气精诀》,是从丹鼎里炼出的六正剑意,是一枚枚火里的宝丹,我想,或许这些才真正是我的根脚,是我挣命路上的真髓,五炁蒸腾,这同样是通衢路!
炼了水相花煞,便炼不得水相毒煞功法,便彻底失去了以五行毒煞之力,入五脏脉轮,而于生生不息之间炼煞的路!百花楼,紫蟾,包括庭昌山,都是魔门修法,而魔修的至高,不在内丹,而在炼煞!”
说到这里,楚维阳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掷地有声起来。
他像是复又勘破了一层迷障,全数的心神都在这一瞬豁然开朗起来。
紧接着,他猛地洒脱一笑。
“说起来或许是很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这儿连活路还没能彻底踏在脚下呢,便想着甚么五炁炼煞的魔门至高之路了……该怎么说,野心?雄心壮志?愚人妄想?自取苦恼、麻烦?
无所谓怎么样去说了!
便如同痛苦教你我真切觉得活着一样,倘若没有这一口心气儿,我又该如何去看那逃出生天的路?倘若没有眺望魔门至高路的野心,剑宗、庭昌山,郭典、马三洞,那些因果又该如何去了结?
所以,炼花煞?青荷姑娘便是费尽心思把这部功法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去选!”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将那玉简拿起,竟看也未看,便收入了乾坤囊里。
与此同时,淳于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这一个二个的,都只炼气期境界,心气儿却生生都要捅破了天,好罢,你说的有理,那剩下的这些玉简?”
楚维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慵懒的倚靠在木椅中,浑然与方才状若旁人。
“剩下的玉简当然得仔细探看着,有甚么都要一字一句的斟酌!刚刚那是道途之辩,如今却是在探人根底,倘若真个有甚么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
话音刚刚落下,楚维阳忽然觉得船身一阵。
船舱里,浅淡的灵光兜转之间,楚维阳忽地一翻手腕,便是另一枚玉简被他捏在手中。
这是昔日董衡身亡前,发下道誓之后,将关乎古修洞府的细节,尽数以心神念头烙印在了玉简里。
此刻,楚维阳将玉简轻轻扣在眉心,两息后,他猛地站起身来。
“到那处海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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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滩上,孤舟推进砂砾中,动也不动;楚维阳一手持长剑,立身在舟头。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