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踱步走到近前,楚维阳低头凝视着,与此同时,身旁的法剑兜转,淳于芷略显颓靡的声音响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这不是寻常的白骨,除却金丹大修士的境界,没有谁的白骨还能存世这么久远的岁月,仔细看看那几处皲裂开来的痕迹,大修士的这一身骨曾经已是玉化,故而血肉销蚀而骨骼坚韧,可谁晓得又是多久过去,最后连玉骨也碎裂开来,化作顽石模样……”
曾经楚维阳不能理解马管事对于金丹大修士的敬畏,再等到后来,楚维阳渐渐地才懂得了对于这一境界的敬畏。
但是如今,楚维阳还无法完全的理解淳于芷话语之中的感慨与遗憾,毕竟这其中仍旧相隔着太过渺远的境界,而曾经的淳于芷,已经数炼丹胎,倘若无视掉那境界跃升间的天堑瓶颈,对于淳于芷而言,证道金丹也只剩下了几步路而已。
驻足在那样的境界去观瞧金丹大修士,窥视岁月光阴,许又是全然不同的意蕴和心境。
但终究,楚维阳还是在这种满是感怀的心绪里,仿若福至心灵的伸出手来,轻轻地波动着角落里那几乎彻底顽石化的断裂骨片。
又是几道酥脆的碎裂声之后,楚维阳捏着一枚“石片”,将其凑近到眼前。
他似是在这一闪瞬间感悟着甚么。
“咦?”
楚维阳又似是没有能够想明白,忽地紧紧皱起眉头来,可下一瞬,楚维阳却不顾饥饿,猛地一抬手,又将那尾妖鱼重新的抛入水中了。
仿佛是在做甚么无用功一样,那妖鱼乍一如水,舟头处,楚维阳手一抬,随即又是乌光抖落,自水中卷着那妖鱼飞出,仍是落在年轻人掌心中。
一遍,两遍,三遍。
不过是条初通妖气修炼的鱼,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腾,只几遍之后,便彻底死了过去。
可楚维阳像是找到了甚么新奇的玩具一样,也不管这妖鱼的死活,仍旧往海里扔着,又一遍遍用乌光卷起来。
足足数十息之后,当楚维阳又将妖鱼握在掌心中时,他忽然一咧嘴。
“哈——!我懂了!我懂了!”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宽大的袖袍猛地一扬,那口大釜便被楚维阳从乾坤囊中抖落出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他面前,那扬起来的手落下的时候,一道乌光刷落,幽泉一般的水光坠入大釜之中,紧接着,一团翠玉火从楚维阳袖中飞出,直直将那大釜一裹。
水火相济之间,楚维阳这才大笑着,将手中妖鱼往大釜之中一抛。
紧接着,又一枚乾坤囊被楚维阳捏在手里,再抖落的时候,却是一捆捆宝药灵草,几乎似是不要钱般的,被楚维阳丢入了大釜之中,倏忽间便随着妖鱼一同,淹没在了乌光水中。
眼见得此景,连淳于芷都有了几分惊诧。
“这是——”
原地里,瞧着那釜中渐渐有灵光交汇,渐渐有香气蒸腾。
楚维阳这才抚掌大笑起来。
“内炼是丹道,外炼亦是丹道!此水火相济,方通丹道也!巫觋之术不过是外相,君臣佐使亦是次要,丹道丹道,需通丹道义理!我今日方才明悟!此是我玄冥丹鼎一脉要旨也!”
直至此刻,楚维阳方才彻底明白,早先时去看《万灵元本君臣佐使要旨秘摘》,自己所得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皮毛而已,如今乍一通晓了内炼丹道之法,再去思量《万灵秘摘》的时候,方才忽然醒悟过来,此中根髓,唯丹道二字而已!
所谓万灵,所谓君臣佐使,是需得洞悟根髓之后,再去观照的次要和细枝末节。
一法通,触类旁通之间,则诸法皆有所悟!
楚维阳也未曾想到,一朝洞见前路之后,最先有收获的,竟然是《万灵秘摘》。
一念及此,年轻人遂也爽朗一笑。
“好罢,好罢,兜转来,兜转去,我到底最有才情天分的,还是在这张嘴,还是在那口吃食上面……”
楚维阳这般自嘲感慨着,可心神之中,却再也没有了淳于芷的声音。
只是早已经炼化了法剑的禁制,朦朦胧胧之间,楚维阳犹自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禁制另一端灵光之中涌现的强烈情绪。
某种不敢置信,某种震惊,某种观念的毁塌。
那强烈的情绪甚至让楚维阳甚至觉得,这一瞬间的淳于芷,远比她承受痛苦的时候,更为鲜活。
没再多去想淳于芷的情绪变化。
只数息间,便已经有淡雅的丹香从大釜之中飘散出来。
楚维阳再仔细看去,釜中的乌光水仍旧平静若寒潭。
这一釜鱼羹远还未到出锅的火候。
一念及此,楚维阳随即目光明亮的看向身前浪头翻涌的大海。
“这一片无垠外海,真真是修行之福地!倘若是炼得万里汪洋一釜羹,也不知能不能解我三分饥饿……”
正如此感慨着,楚维阳忽然间又是猛地一抬手,这一回,无须再用手去接,那乌光水里裹着一尾妖鱼,自漫空中被抽去了妖兽血煞之后,随即连水带鱼,尽都坠入了大釜之中。
原地里,楚维阳脸上的笑容几乎一息胜过一息。
饥饿感很难受,教他有些不适的揉搓着腹部,可楚维阳那明亮的目光,自始至终,却未曾离开过海面分毫。
“更多,还需得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