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海上,孤舟疾驰。
立身在舟头,楚维阳不时间回望去,那视线的尽头,原本的第三道海浪,已经离着楚维阳极渺远,几乎化作了一道漆黑的线条,将天与海在视野的尽头割裂开来。
那海浪,几乎就是贯穿寰宇天地的最明显分界。
可楚维阳知晓,这道浪头迟早还会打落下来,哪怕是他躲避进了道城,也是迟早要去面对的,那巍峨的比道城城墙还要高的海水壁垒,以及壁垒中狰狞肆虐的筑基境界妖蛇。
碧云海蛇。
为甚么偏偏会是碧云海蛇。
一念及此,楚维阳的心绪愈发杂乱,愈发觉得这汹汹灾劫的背后,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无形手印左右着这一切。
冥冥中的感触,教他愈发不安起来。
但这样的思绪未能持续很久的时间,很快,楚维阳的泰半心神,便全都落在了杜瞻的身上。
这会儿,船舱之中,杜瞻的声音仍旧在喋喋不休的传出来。
杜瞻手中捏着一缕五色灵光,正是楚维阳一时间心血来潮,从山河簋中摄取来,教给杜瞻探看的。
毕竟追根究底去看,宝药的熬炼,对于楚维阳而言只是修行的一部分,若是不自己下手,有余财去买成品宝丹也是一样。
但是对于杜瞻而言,这是安身立命的根基,是来日攀登仙霄的道途!
许是自己的手法,在这等丹道天骄的眼中,会有许多值得改进的地方。
果不其然,只是将一缕五色灵光捏在指尖,便见杜瞻先是端看了会儿,紧接着拿鼻子凑到近前去嗅了嗅,最后甚至干脆捏着那缕灵光,放在舌尖上舔了舔。
只再细微寻常不过的动作,可等杜瞻开口时,嘴里说着看不出楚维阳的熬炼手法,可极细碎且绵密的话里,却将楚维阳熬炼手法说得极尽透彻,紧接着脱口而出的手法中的谬误与瑕疵,几乎可以连缀成文章,教楚维阳日夜翻读。
与此同时,许是察觉到了楚维阳心中的淡淡窘迫意味,法剑禁制的另一端,不时间传递来淳于芷的笑声。….
起先时是低沉的窃笑,似是唯恐楚维阳要恼羞成怒一样,可紧接着,瞧见了楚维阳对于外丹之道炼法的重视,她反而促狭着不再遮掩,连连朗声笑了起来。
而在淳于芷这清丽的笑声陪伴下,正喋喋不休的杜瞻,忽然在某一瞬间顿住了话音。
戛然而止。
他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是在山门里与师兄弟们真切的讨论丹道。
自己这会儿是在两个元门修士的上面,得罪了一个,怕是要被花煞销蚀去根基;得罪了另一个,怕是登时间肉身就要被销蚀去……
一股无言的力量,似乎已经在人群中流淌开来。
无端的愤恨与怒火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酝酿,而且急需发泄。
也正是眼瞧着人越来越多,因是舟头只剩了楚维阳一人伫立,反而是青荷姑娘施施然走回了船舱中去,以躲避可能存在的目光探看。
在杜瞻面前泄了跟脚,还能用几句顽笑话遮掩过去,
可若是这会儿再泄了跟脚,怕只会是无穷祸事。
如是,复又行驶了一阵。
楚维阳忽然发觉,这一艘艘船舫汇聚成的洪流,愈发拥挤不说,前面疾驰的船舫兀自又将速度慢了下来。
这般疑惑没有在楚维阳的心中持续太久的时间。
不多时,忽地有一众人踏浪而行,逆着众人船舫行驶的方向,乍一浮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旋即又星散开来。
这许是天武道城的道兵。
楚维阳一眼便瞧得真切,认出了那和靖安道城几乎一般无二的玄色兵甲。
只这样端看着,倏忽间,便有一道兵抵至了楚维阳的孤舟前。
风波摇晃,那人身披玄甲,其上明光兜转,却教他兀自站的平稳。
隔着一层面甲,他似是先瞧了楚维阳一眼,复又往船舱中窥去,只是许没有瞧出甚么来,这才瓮声瓮气的开口道。
话音落下时,那道兵似是在朝着楚维阳抱拳拱手,只是双手托着,将一枚巴掌大的椭圆形玉符举起,呈现在楚维阳的眼中。
玉符边刻云纹,正面看去,其上书二字,灵光兜转间,似一件法器粗胚,但意蕴流淌间,也似是一枚玉简一样。
原地里,楚维阳正准备抬手去接那玉符,忽地身形又一顿。
与此同时,船舱里,是杜瞻施施然的走出,看向那玄甲道兵的瞬间,一扬手,便已经将一枚形制相仿的玉符捏在了掌心。
只是其上边刻丹纹,正中央书就五字。
而在杜瞻的身后,是青荷姑娘带着帷帽的窈窕身形,她一言不发,半低着头,可整个人往楚维阳身旁一站,只无声息间,便串联起楚维阳的气势,直将杜瞻衬托在了中央,仿佛一人是甚么公子哥,两人却是打下手的甚么佣人。
等杜瞻再开口的时候,这会儿他倒是说不上甚么倨傲,可看向玄甲道兵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带着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话音落下时,杜瞻这才偏头看向楚维阳,眼皮抖了抖,可到底镇定下来,向看下人一样,扬了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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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春续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