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深夜,泽伴小城外,涿郡援军大营。
卢君宪从安定驿飞驰而至,紧急拜见涿郡留守段达。段达和武贲郎将阴世师早就在营中等候多时了,原以为鹰扬郎将侯莫陈巍也就派个亲卫做信使而已,没想到充当信使的竟是范阳卢氏的卢君宪,这其中蕴含的讯息就复杂了。
卢君宪四十多岁,正当盛年,在范阳卢氏诸房系中也算是一个人物,做过地方官员,在中央也任过职,后来又到卫府出任鹰扬郎将,参加了东征,但正是东征葬送了他的仕途,因为在萨水大战中弃师而逃,只身而还,被下了大牢,有砍头的危险。好在范阳卢氏在中枢里有尚书右司郎卢楚,而吏部的司勋侍郎卢君业正是他的亲哥哥,有这些高层权贵的“庇护”,卢君宪侥幸保住了性命,除名为民,回家“种地”了。
卢君宪出身于中土五大级豪门,身份非常尊贵,而段达和阴世师都是以军功起家的西北武人,都是出自河西武威的官宦之家,段氏和阴氏在西北算是望族,但放到中土,与级豪门范阳卢氏一比,那就是乌鸦和凤凰的区别,贵族等级悬殊太大,所以段达和阴世师听说卢君宪在辕门外求见,毫不犹豫就迎了出去,在他们心中,“姓”远比“官”更为尊崇。
官职的高低和品秩的大小都无法冲击传承了四百余年的贵族等级制度的森严壁垒,虽然先帝时期就以改革的名义废弃了贵族等级制度的基础“九品中正制”,但门阀士族政治早已成为中土文明的一部分,融入到灵魂,流淌在血脉中,若想把它们彻底洗涤干净,不但需要漫长的时间,更需要血与火的淬炼。
进了帅帐,卢君宪递上以侯莫陈巍名义写就的书信。段达和阴世师匆忙看了一遍,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侯莫陈巍急报。今日下午叛军在巨马河、易水和涞水之间频繁调动,尤其易水河上,渡河叛军更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过根据斥候打探而来的大量讯息分析,叛军不是集中兵力于巨马河南岸,而是把大量军队调到了涞水以西,似乎有抢在涿郡援军抵达巨马河之前撤至蒲阴陉的迹象。
如果没有八月初三燕北的军情奏报。段达和阴世师对这一讯息肯定不会联想太多,但此刻。他们不能不充分挥自己的想象力,然后都想到了一个可能,调虎离山,白贼可能在调虎离山。
白贼为何突然攻打高阳?为何在巨马河设阵阻击?就是要诱使涿郡对战局做出误判,让涿郡留守府做出重兵驰援高阳的错误决策,这样等到涿郡援军强渡巨马河,气势汹汹地杀奔高阳之时,白贼就能集中主力,从燕北和上谷两个方向夹击临朔宫。
当然。燕北方向的叛军主要是牵制燕北镇戍军,不让燕北镇戍军有增援临朔宫的机会,而段达和阴世师因为正在支援高阳,也是回援不及,即便匆忙回援,估计也会在巨马河一线遭到叛军的阻击,如此一来。临朔宫的防守力量就很单薄,有些岌岌可危,而圣主和行宫的安全也就无法保障了。虽然凭借叛军的力量,白贼未必就能杀到临朔宫外,圣主和中枢也未必就有性命之忧,但白贼摆出的这一“弑君”架势很可怕。打脸打得厉害,最后不论圣主和中枢是否撤离临朔宫,此事都将给圣主的威权以沉重打击,在政治上更是让中枢“雪上加霜”,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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