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有些焦虑,但不敢表露出来。
相较于午餐,派对的食物堪称丰盛,有啤酒,果酒,馅饼,熏火腿,烤土豆,血肠和肉布丁。
薄莉本想尝尝肉布丁的味道,谁知还未靠近,就闻到了牛油和羊腰子的腥味儿,不由得后退一大步。其他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挑食没有任何好处。
薄莉强迫自己拿了馅饼和烤土豆,屏住呼吸,就着果酒生吞下咽。
一杯果酒下肚,她僵滞的思维活泛了不少。
她太谨慎了,不敢说话,不敢与人对视,明知“四足女”艾米莉的哥哥有问题,也不敢主动探听消息。
她表面上十分冷静,实际上恐惧极了,怕泄露出不一样的一面,被周围人质问审判。
这样下去不行。
她必须主动出击,做一些原主不会做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改变现在的处境。
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经理推着艾米莉的轮椅,出现在人群中。他对人们招招手,笑容可掬:“艾米莉马上要离开了,她想为大家唱最后一首歌——有想跟她一起唱的吗?”
不少人都举起了手,乐队奏起欢快的旋律。人们围在篝火旁边又唱又跳,薄莉没有听过这首歌,应该是本地的歌谣。
趁所有人都在看艾米莉,薄莉转身朝埃里克的帐篷走去。
谁知,她刚回头,就看到了他瘦削的身影。
黑暗中,他那副白色面具显得极为刺眼,两个眼洞像蜡做的人偶一样呆滞、空洞,透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人群,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是察觉到了薄莉的目光,下一刻,他与薄莉对视了。
就像一盆冰水浇头而下,薄莉后脑勺一阵发紧,从头凉到了脚,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
但她攥紧手上的酒杯,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
——她必须主动出击,做一些原主不会做的事情。
就算埃里克是剧院幽灵,又怎样?
他不知道她已经不是波利·克莱蒙了,她却知道他的身世,他的痛处——没人欣赏他的才华,也没人会亲近他。
他甚至得不到亲生母亲的爱怜,所以才会像未经教化的野兽一样原始且粗鲁。
还记得原作里,女主是怎么制服他的吗?
一个吻。
仅仅是一个吻,即可令他屈服,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在她脑中成形。
即使他很有可能是恐怖片版魅影,不会如此轻易屈服,她还是想试试,亲一下他会发生什么。
——做一些原主不会做的事情。
薄莉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埃里克看着她,微微歪了一下头——不像是表达疑问,更像是野兽锁定猎物时,通过歪头调整视野或定位声源。
想到他随时会拔出匕首捅向她的喉咙,薄莉有些腿软,胃里也像塞满了石头,变得又冷又重。
她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一步,又一步——
走到他面前时,空气似乎也变得浓稠起来,黏,滞,无法流动,令人难以呼吸。
埃里克直直地盯着她,眼神逐渐带上几分警惕。
他的视线像一只手,将她攫住了。
在他的注视下,她浑身僵硬,几乎动弹不得,声音也有些颤抖:“你身体好点了吗?”
埃里克没有说话,眼睛仍然几分冷漠与警惕。
薄莉想,要是他真的是野兽就好了,至少她可以伸出一根手指,让他熟悉自己的气味,而不是像这样傻站着,任他一遍遍打量。
乐队演奏的声音很大,人们已经开始跳华尔兹。马戏团里男多女少,有男的找不到舞伴,只能跟蓄着胡须的看守组队。
所有人都笑作一团,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薄莉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设,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你猜,我今天在库房看到了什么?”
没有回应。
“——艾米莉孩子的标本。”
还是没有回应。
埃里克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无动于衷。
他对艾米莉孩子的生死,完全不感兴趣。
薄莉非常清楚这一点,她说这个,只是为了引出——
“经理为了一点蝇头微利,甚至不惜犯下堕胎的重罪。你觉得,以他的性格,真的会放走艾米莉,放走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吗?”
埃里克仍然无动于衷。
薄莉没有放弃,抿了抿唇,继续往上加筹码。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艾米莉的哥哥,很有可能是一个‘怪胎猎人’,一个中间商,专门贩卖我们这样的人。”
“怪胎”两个字,终于让他的目光发生了轻微变化。
他视线下移,如同冷硬且粗糙的石头压在她的脸上,上下摩擦,搓动——
薄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脸颊火辣辣的刺痛,竭力冷静地继续说道:
“经理把艾米莉的胎儿制成了标本。也许,他尝到了甜头,想把艾米莉本人也制成标本。”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发现,艾米莉的标本比她本人更值钱,会发生什么吗?”
薄莉深深吸气,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的眼睛:“——你、我,都会变成标本,展览馆里的标本。”
有那么一刻,他的目光森冷到像是要撕开她的皮肤。
她马上要说动他了。
这是一招险棋,幸好她不止一张底牌。
薄莉听见自己的呼吸加快了,血液涌上脸颊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说不清这是恐惧还是兴奋,即将孤注一掷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