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没有恶意。她只是为了保命,力所能及地对他好。
然而,她每次看向他,每次拥抱他,每次用微妙的力道吻他的面具,都像无形的鞭子重重抽向他。
他感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脖颈上青筋暴起。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催促他立即掐死她。
否则,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
薄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埃里克好像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杀了她。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当这是恐怖片主角突如其来的发疯。
她艰难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撑起身,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面具。
令她从头凉到脚的是,亲他的面具似乎不管用了。
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眼洞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波澜,似乎无动于衷。
“……”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这也能生出抗性?
恐惧是冰冷的铅块压迫在她的胸口,可能因为紧张过度,她甚至听见了尖利的白噪音。
这时,她注意到了他的脖颈,苍白、淌着汗水的皮肤上一条青筋微微凸起,如同一条暴怒、颤动的蛇——
薄莉不假思索地亲了上去。
那是她第一次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像被毒虫蜇了一下,猛地松开了她。
薄莉瘫倒在地,大口呼吸着。
她闭上眼睛,满头大汗,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几乎令她的喉咙感到疼痛。
又选对了,她真是天才。
就是她好像形成了某种古怪的条件反射,遇到威胁就想亲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也形成了类似的条件反射——被她亲吻,就会放弃杀她。
薄莉说不出这两种条件反射,哪一种更加病态。
也说不出,他们之间是谁受制于谁,又是谁在驯化谁。
第15章
不管怎么说,她终于洗到热水澡了。
酒馆的浴室比她想象的大,浴缸里洒了香水,散发着浓烈的薰衣草香气。
旁边摆放着各种洗浴用品——香皂、头油、海绵、毛巾、洗脸巾、梳子、雪花膏和科隆香水。
薄莉用海绵抹香皂,足足搓洗了一个多小时,才从里面出来。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有种毛孔通畅的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轻了三斤。
她一边用毛巾擦拭湿发,一边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埃里克也去洗个澡,回到房间后,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她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没有多想,只希望他半夜不要又拖一个人回来。
说起来,她终于看到了这具身体的相貌。
跟现代的她很像,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她爸爸是法国人,她遗传了他的高鼻梁、深眼眶、白皮肤,以及鼻子上几点不明显的浅褐色雀斑。
唯一的区别是,现代的她是黑发,这具身体是红发。
——确切地说,是姜黄色。
只是某些光线下,会呈现出浮艳的红色。
薄莉大概知道,这具身体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了。
红发人,尤其是红发女性,一直饱受歧视。
契诃夫的小说里,甚至明确写到,“红发女人狡猾,虚伪,恶毒,阴险”。
尽管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居多,但确实证明了当时对红发女性存在诸多偏见。
薄莉始终不知道,原主的母亲为什么要把原主打扮成男孩。
但她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保护,而非重男轻女。
之前买的裙子都被铺在床上。
薄莉顺手拿起一条印花裙子,换在身上。
她的头发很短,还没到耳朵,但换上裙子后并不显得违和,反而显出几分利落的野性。
戴上粗呢女帽,在下巴绑上系带,薄莉觉得就算自己现在走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是住在这里的“克莱蒙先生”。
这个时代,不是没有女性公开穿男装,但都是在剧院或马戏团表演的艺人,上不了台面。
真正的淑女是不会穿裤子的。
对她们来说,裤子仅存在于裙底之下,是绝对的**与禁忌。
穿裤子,就好比当众裸露大腿,只有跳康康舞的女郎才会把自己衬裤露出来。
观众爱看男装丽人的表演,也是因为如此。
台上的女性,自以为衣冠整齐,成为了女性化的绅士。
实际上,在台下观众的眼里,她早已是不着寸缕。
可惜埃里克不在这里,不然她真的很想试探一下他对女装的态度。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她是女孩,并没有看过她穿女装的样子。也许,她的吻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就是因为她没有换上女装?
薄莉恨自己看完《歌剧魅影》的小说后,没有把这本书缓存下来,而是顺手删掉了。
不然这时,她可以拿个笔记本,一边看一边整理原著的细节,最好顺手写个攻略出来,以防某天记岔了某个细节,不幸死在埃里克的手上。
不对。
谁说没有原著,就不能写攻略呢?
薄莉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现在,她还记得原著的细节,但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后呢?
谁知道那时候她还能不能记住?
想到这里,她立即拉开客房书桌的抽屉,翻到一个空白笔记本,用钢笔写了起来。
她不担心埃里克能看懂——他再聪明,会的语言再多,也不可能看懂简体字。
简体字的来源复杂,尽管现在已经有了雏形,但距离现代的简体字,还缺乏上百年的演变与革新。
除非他再找一个华人,一个字一个字给他解读,否则靠自己读懂的概率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