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她疼,怕得要死。
时瑾把脸伏在她手心,重重喘息,瞳孔全是红血丝,惴惴不安的心,是怎么也放不下。
姜九笙用指腹拂了拂他眼下的清灰:“怎么不先睡?”
天翻鱼肚白,已经快要黎明了,折腾了半宿,他眼里慌色刚褪,倦色愈显浓重。
时瑾用脸贴着她手心,轻轻摩挲着:“你在做手术,我怎么睡得了。”
“只是很小的手术。”
是啊,只是很小的手术,还不是一样让他魂都快没了。
一夜没睡,时瑾嗓音沙哑,带着轻微的气音:“笙笙,我是医生,我知道很多低概率的手术失败案例,因为是你,我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他重重叹了一声,“我都快吓死了,手抖得拿不了手术刀。”
心头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比右腹的刀口还疼,姜九笙稍稍红了眼,握着时瑾的手,带到唇边轻吻。
时瑾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两个人,不论他医术多好,也医治不了,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是她。
原来,一点儿都不假。
时瑾看着她:“对不起,笙笙。”
她回视他的目光:“对不起什么?”
“我刚刚才想通一件事。”
姜九笙问他什么事,声音轻不可闻,
时瑾带着她的手,覆在脖子上,她手心干燥,隐约能感觉到他脖颈急促的跳动,怎么都平缓不了,他声音低低的,声带震动,带着几分缱绻的轻柔:“如果真有了孩子,我应该也狠不下心来。”
他说:“笙笙,我舍得我的骨肉,可我舍不得让你受罪。”
怎么才想明白呢。
她啊,自始至终都明白,时瑾才不可能拗得过她。
姜九笙目光清浅,嘴角上扬:“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有恃无恐,她不让步,是因为她知道,时瑾总会退步的。
她知道,可时瑾自己不知道,他啊,对她真的没有底线,一点儿都没有。
“还生我的气吗?”
姜九笙摇头。
时瑾轻叹:“以后一定不能惹你生气了,你今天一天不理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嗯,就算以后他惹她生气,也不能不理他了。姜九笙想。
“叩——叩——叩——”
有人敲门,时瑾坐直了身子:“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血液科的护士,没有进去,她站在门口说:“时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
时瑾颔首,温文尔雅:“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说不用谢,转身出了病房,将门带好。
“什么检查结果?”姜九笙问。
“待会儿告诉你。”时瑾起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去就回来,你先睡。”
时瑾走了。
姜九笙却半点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盯着输液管里不疾不徐坠落的液体,思绪飘远。
过了一会儿,他便回来了。
他走到床头:“睡不着?”
“刀口有点疼。”姜九笙迟疑了一下,“时瑾,你是不是给我做血检了?”
时瑾点头:“嗯”
姜九笙眉头微微紧了紧:“结果呢?”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笙笙,没怀宝宝。”
虽然意料之中,不过姜九笙心情还是很复杂。
不过,时瑾却很庆幸。
“笙笙。”
“嗯?”
他嗓音洋洋盈耳,缓缓地说:“我在尼日利亚当无国界医生的时候,主治过一个病人,她当时被战乱的流弹伤了动脉。”
“然后呢?”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动脉轻微破裂,手术难度不高,只有百分之五的失败率。”时瑾停顿片刻,坐在了她床边,“不过,我没有救活她。”
“为什么?”
“因为她是孕妇,一旦手术失败,会一尸两命。”
因为他说没有救活,姜九笙便猜想:“是手术失败了?”
时瑾摇头:“她没有手术,而是选择了剖腹。”
她诧异,微微放大了瞳孔:“结果呢?”
“她的孩子活了,而她死在了我的手术刀下。”
姜九笙思索了许久,大概明白了,时瑾在跟她讲一个选择题,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母亲与孩子一起存活,而百分之百的概率,是那个孩子安然无恙。
那位母亲,选择了后者。
“我不记得我做过多少台手术,她是唯一一个死在手术中的病人,临死之前,她跟我说了两句话。”
姜九笙仰着头,看时瑾的眼睛:“什么话?”
“她说不怪我,她说,”时瑾望进她眼里,目光像一张网,牢牢锁着她,“母亲这个身份,是世上最高危的职业。”
姜九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时瑾的母亲也是为了他而丢了性命的。
第二天,莫冰就知道姜九笙住院了,赶了个早来了医院。
“所以,你反胃呕吐是因为急性阑尾炎?”莫冰觉得有点戏剧化。
“嗯。”
“真可惜。”居然没怀上,莫冰摩挲着下巴,“这次打草惊蛇了,以后你要背着你家时医生要孩子,估计更不可能了。”
或许,不勉强了。
姜九笙心里有了底,顺其自然吧,总归是不忍心让时瑾胆战心惊。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问莫冰:“做了检查了吗?”
“嗯,两个小时候后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