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一本就信佛,为给法师一个面子,便道:“如此便重排座次吧。”
座次重排之后,王心一与陈眉公坐了主席,两个儿子坐了主陪,却请那和尚做了主宾。文光祖占了文震孟的光,捞到和尚的下首,却推给了钱逸群,自己又次了一席。白芥子、龚鼎孳各自入宾客席。许多人自知地位低下,不敢入席便纷纷告退了,王家自然也不会挽留。
这和尚也带了两个随从,俱是身高近丈,彪悍凶猛之人。这二人一样剃了光头,戴了顶斗笠,进了屋里也不取下。
见有人打量自己的随从,诚闻法师笑道:“地方不宁,非怒目金刚无以降魔。这二人是天生聋哑,只看我手势行事,诸位不用管他们。”
王心一点了点头,道:“那请他们偏厅用饭。”
二人果然不为所动。
诚闻法师比划片刻,二人喉间咕咕做声,啊呀几句,仍旧不肯离去。
“罢了,他们不肯便随他们去吧。”诚闻法师转过身道。
王心一赞道:“真忠贞之士,请他们坐。”奴仆搬了两个鼓凳,两人方才坐下,仍旧提着手中一丈多长的镔铁禅杖。
钱逸群总觉得那两个随从僧人身上煞气极重,不由注目。他这一看过去,那个高大粗壮的僧人登时回望过来,目光如炬,仿佛实质。钱逸群蹙眉,只觉得腰间金鳞篓微微一颤,探手进去,却是寻鬼司南发出的警示。
钱逸群收回目光,听王心一正在请教诚闻法师“龙树论”,说些“中道缘起”与“假名性空”之类的话题。周围众人也不知是否听得懂,无不随着诚闻法师的讲说节拍而点头。
他正好偷偷取出寻鬼司南,放在案下展开一观。果然见山水地图变成了此间厅堂布置,七八个红点密密麻麻堆在自己身侧靠后,正是那两个随行僧侣。
钱逸群心中一惊,心道:我从接触玄门至今,所见所知不过卫秀娘一个真鬼。这两个僧人到底是什么路数?怎么会聚集这么多阴魂?佛家不都是偏向阳刚的么?也有养鬼法门么!
他低头寻思,百思不得其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收起了寻鬼司南,打算寻个借口出去把正事办掉,及时抽身。
“只论佛法,这位道长都要睡着了。”龚鼎孳突然冒出童声,语气不善道。
此便是荀彧献于曹操的驱虎吞狼之策!
他之前见钱逸群坐了主宾席,心有不服。现在又轮到个和尚坐主宾,更是气郁。想他三岁识字七岁作诗,十二岁便能开笔制艺,人称神童,走到哪里不是众人的焦点?此刻竟然成了个不为人瞩目的陪席清客!
钱逸群纳闷:哥哥我今天到底怎么了?莫非开了群嘲光环?怎么人人都要捏我一捏。你个小屁孩真是欠调教!光是十五年后,你娃叛变如小便,就该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敢问道长所治何经?”诚闻和尚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转头问钱逸群道。
钱逸群微微一笑:“道人粗鄙,看过几部经典,不敢言治。”
此时道门、佛门的风气和儒林相类似,但凡有点地位的,都要挑一部经典下工夫钻研。对于儒生来说,这是科举考试要求的“本经”,理所当然。对于佛道而言,实在是前人著述太多,要想博览穷究已经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