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稷埋头往前走,忽有一人拽住了她。
四面八方的目光瞬时投过来,王夫南却坦坦荡荡同许稷一道穿过大街往安上门去。
按说同僚之间互相拉拉拽拽也不算稀奇,但这一对哪怕只是一起走,都要引来一阵唏嘘议论。
时下好男风其实不算太大的事,有偏好这口的甚至会找一些小倌、出身不好的漂亮男孩养着,仅仅也只是风流玩乐。
但堂堂两个高级官员,却明目张胆在一起,性质就大不一样。反正开国以来还没见过这样公开着来的,哪怕真是互相倾慕,也都是偷偷摸摸维系着,明面上照样娶妻生子。
为甚么要这样做?一是为延续香火,二是为掩人耳目。毕竟两个男人相处,在众人眼里似乎总有相对“弱”的一方。眼下人的观念里,一向都觉得“弱”的一方只能是小倌这种风流场的人,倘若一个官员、或者世家子弟,被公认为是“弱”的一方,就很丢颜面,甚至为人所不齿。
所以许稷、王夫南谁在上谁在下这件事能引得皇城内一众人下赌局,也就不稀奇了。
而叶子祯正是在这件事上吃过苦头。
他那时不过十几岁年纪,时常去秘书省溜达寻书看。年少时总有迫切的求知欲,虽然他在同龄人中已算才情惊人,但阅历毕竟有限,之后认识了一个三十岁的秘书省正字,便常常询问切磋,时间一长,竟对风流倜傥博学多才的正字产生了倾慕之情。正字也是对年轻的觊觎已久,欲擒故纵一阵,便让叶子祯彻底昏了头。
后来的事,自然是水到渠成。
但叶子祯因年纪小,家教又严,只想小心翼翼维持这段感情,可风流成性的正字显然与他不同。正字竟是将此段风流韵事拿出去炫耀,说睡了李中书的孙子云云,甚至与人说那小子味道不错,年纪轻轻简直鲜嫩得不行,是个好玩物等等,为此还写了艳诗示人。
一片赤忱却换来艳词侮辱,叶子祯断然转了头。但这悲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闲言碎语瞬时涌来,甚至说他堪比平康坊的男/妓,放荡至极。
流言是难止的,对本人、对家人的伤害更是难以估量。
对门风极正的李家来说,任何丑闻都是不被允许的,叶子祯因此遭受了严酷的家法伺候。倘若这些罪遭够了就能重头开始也就罢了,但上至父母、祖父,下到弟弟妹妹,一时间都百般嫌恶他,觉得他十分古怪恶心。
他离开长安李宅那一年,用的仍是李纯这个名字,还不叫叶子祯。
自尊丧尽,他是怀着卑微怯懦又愤恨的心情离开的。如今再回来,那一份惧怕未减,却也隐隐存了“想要被重新接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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