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生意倒还不错,几件紧要之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因为我还想去庐州一趟,所以便先赶回来,隔几日便要动身呢。”
“怎地又要去庐州?上次不是住了一个多月么?那边不是只有一家酒楼么?难道有什么麻烦不成?”晏殊眯着小酒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那边生意不错,我想……选个地址再开一家。”晏碧云掩饰着自己的慌张道。
“生意上的事伯父一窍不通,你自己拿主意,只是要注意身体,莫要累坏了身子,上次皇上赏赐的高丽人参可还在吃么?”
“吃着呢,谢谢伯父。”
两人絮絮叨叨的拉了半天的家常,厅外雨越下越大了起来。
晏殊看着雨幕眉头紧锁,身为三司使,每日便是跟钱粮赋税盐铁打交道,都有职业病了,雨一下就担心洪涝,大太阳又担心旱灾,真是没痛快的时候。
晏碧云看出晏殊眉宇间的愁结,她不太清楚晏殊心中所想,忽然灵机一动从袖中掏出一张素笺来道:“伯父,碧云这里有一首词作,想让伯父品鉴品鉴,看看此人才情如何?”
晏殊喜写词,也喜鉴赏词,闻言接过素笺观看,只看了几句,他便蹦了起来,连声道:“好词……好词……”接着大声哦咏道:“更能消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好词,这是何人所作?哪一科的进士?”
晏碧云捂嘴笑道:“什么进士,只是个小商贾罢了。”
“什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商贾呢?他是谁,叫什么?”晏殊急切的问道。
晏碧云笑了,能让晏殊着急的人定然是才情非同一般了,自己虽对诗词研究不深,苏锦临别增词的情感却是能悟得出,只是除了情感之外,这首词到底是否佳作,此刻才算是见了分晓。
“伯父,侄女儿还记得他的其他两首词作,不妨默写出来让您一起品鉴如何?”
“快快……叫人拿纸笔墨砚来。”晏殊此时根本不像是个朝廷重臣,就像个看到自己喜欢吃的糖果的孩童一般。
仆人沿着长廊匆匆而至,晏碧云拿过笔墨在纸上默下《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和《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两首词作。
晏殊已经被晏碧云一行行清秀的小楷写下的词句看的傻眼了,这是什么人,怎地有如此才情却至今未闻其名,这些词句字字珠玑,句句精致,作词之人手法已臻化境,怎地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物呢?
看着晏殊震惊的表情,晏碧云在旁轻轻道:“此人名叫苏锦,乃是庐州府苏家少东,年方十六岁,侄女儿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他的这几首词作,至于为何他名声不显,侄女……侄女与他交涉不深,也不能无礼冒然想问,只是……伯父,他的这几首词真的很好么?”
晏殊叹息道:“怎一个好字能形容,词作讲究的不止是音律,更重要的情感和意境,这几首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上上之作,便是伯父我恐怕在某些方面也不及也。”
“这么厉害!”晏碧云伸伸舌头,脑海里浮现出苏锦那副有些惫懒的样子来,心头一阵温暖,却又有一种酸楚之感。
“不过……老夫有些不太明白!”晏殊紧皱眉头道。
“怎么?”晏碧云关心的问。
晏殊道:“此人年方十六,怎地会有如此心境,看这此意表达仿佛是经历良多之人所发之慨叹,这倒奇了。”
晏碧云笑道:“侄女儿在庐州府之时,倒是有人当面质疑他,跟伯父的疑问倒是一模一样。”
“哦?他怎么回答的?”晏殊扬眉问道
“那苏锦言道:需知人之情感相通,见叶落而悲秋,见花残而伤春,何需经历万千,有心之人无需经历亦可感同身受。”晏碧云原话转述。
“感同身受么?这倒有点意思,不过还是有疑问,这三首词作风格迥异,第一首更能消几番风雨显得深情款款,第二首杨花词却是深沉苍凉,第三首却是凄婉,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如此多变,老夫见识虽多,却从未遇到过,若是真的全部由此人所做,这苏锦倒是个杰出的人才。”
晏碧云听晏殊所言第一首深情款款之语,心头狂跳几下,后面的疑问她也解答不出来,只能闭口不语。
“此人怎地不去应举呢?商贾之事岂能跟入仕相比,这等人才怎能在商贾上荒废时光,糊涂啊糊涂。”晏殊叹息道。
晏碧云心道:“这话这趟去庐州定要亲口转告苏锦。”忽然又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苏锦了,难道真的陷进去了么?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
一瞬间心头几起几落,眉间喜忧转变,忽然想起苏锦的词中所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正是此刻心中的写照,顿时心中大恨起来……
远在庐州的苏锦坐在骡车车厢内没来由的来了几个大喷嚏,一时间涕泪横流,惊天动地,待擦干净之后方喃喃自语道:“难道感冒了?这鬼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