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赶紧再滴了几滴清水,稀释了墨汁,提笔饱饱的蘸上墨汁,想了想,在试纸上写道: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吁了口气继续写道:“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苏锦越写越顺溜,脑子也越清醒,忽然间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施政之才,对于这些古代的政治策略也有一番看法,仿佛自己天生便是这块料一般。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苏锦狡黠的一笑,观点的证明需要典故支撑,可是自己实在是对典故知之不多,在这里胡诌一个典故,看看这些判卷的大儒高才们是否能看的出来。
“《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
“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洋洋洒洒数百字的策论一气呵成,中间竟无半分凝滞之处,连苏锦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了。
一般而言这种策论并不强求要有个正确与否的观点,刑罚从严厉或从忠厚本就是非对非错的事情,出题者之意本就是要看看学子们能否自圆其说,无论你支持哪种观点都需要用证据来证明他;所以苏锦引经据典,甚至还和阅卷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杜撰出尧和皋陶杀人放人的典故来佐证,实在是匪夷所思。
文章写完,苏锦一阵轻松,待墨字晾干糊好姓名之后,时间才过了一个时辰,酉时开考,此刻刚刚戌时;苏锦本想铺好被褥上床休息,但又一想,何必要在这里多熬一夜,不如就此交卷回去,美美的洗个澡睡一觉便是。
想到这里,苏锦赶紧收拾好考篮,趁着门外巡视的士卒脚步声经过的时候刚想敲门招呼,却听隔壁号舍响起说话声:“军爷,在下要交卷了!”
苏锦一愣,这人也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写好了策论,倒也并非自己一枝独秀,苏锦岂肯落于他后,也敲门招呼道:“军爷,在下也要交卷。”
那士兵在贡院当值八年,历经三次科举,也从未遇到开考一个时辰便要交卷的学子,哪个学子不是对文章琢磨不休,力求尽善尽美,不挨到交卷限定时间绝不肯先行交卷,这两位倒好,抢着先交卷了。
士兵不敢怠慢,赶紧去将监考官请来,监考官也很诧异,再次确认之后,吩咐开舍收卷。
苏锦和那举子同时交了试纸,背起考篮在两名士兵的监视下出了考棚。
苏锦出了考棚,顿时心情大畅,清新温煦的空气充满胸腹之间,抬眼望天上一轮半圆皓月洒下万千清辉,月光下贡院中数百间黑魆魆的考棚排列的整整齐齐;考棚内灯光闪烁,无数学子正伏案疾书,为了自己美好的将来,将一个个希望写在试纸之上。
苏锦满腹感触,但士兵们却煞风景的很,轻声催促道:“既交了卷,便快请出去,不宜在此地逗留……”
苏锦抬眼看去,那名学子早已大步流星的走向贡院大门,苏锦紧赶几步,追了上去。